裴则毓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原以为阮玄会随便认个义女来打发自己,没想到这老狐狸比他想象的有诚意,竟还真舍得把亲生骨肉送过来。
不过……
一时不自觉回想起方才在婚房见到的所谓的“妻子”。
那样沉静的性子,的确不像相府里养出来的。
“这倒奇了。”他勾勾唇角,指骨不紧不慢地叩着案几,“当年洛老太傅因着女儿的死,和阮玄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两人一时形同水火,不共戴天。”
“怎麽如今却松了口,愿意放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回到她父亲的身边了?”
“属下不知,”时良摇了摇头,“据说是洛老太傅收到京城寄来的一封信後,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安插在府里的眼线说,他屏退了所有人,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信件也是阅後即焚。”
“这麽秘密?”
裴则毓懒笑一声,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似有些兴意阑珊。
他挥挥手,只简短地扔下一个字:“查。”
时良领命,识趣地退下,一并将房门小心掩上。
偌大的书房霎时只剩下一人。
裴则毓静静坐在原地,半边身子被烛火映得通明,另半边却隐在黑暗里,长睫微阖,神色无悲无喜,晦暗不明。
许久,才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擡首望向漆黑的夜空。
皎月孤悬,光华如水如银,流泻千里。
他久久立在窗前,背景颀长孤寂,宛若一尊静屹的雕塑。
此月依旧,斯人却早已身埋泉下,魂灭骨销。
—
鸡鸣一声。
阮笺云梦中惊醒,下意识摸了摸身侧。
——触手一片冰凉。
她清醒过来,一眼看到旁边的被褥依旧叠得整齐,与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看来裴则毓昨晚没回来。
阮笺云缓缓吐出口浊气,说不上心头是失落还是庆幸。
她看了看天色,随即扬声唤道:“青霭。”
青霭闻声进来:“姑娘…夫人怎醒得这样早?”
阮笺云“嗯”了一声:“今日要进宫拜见,早些起来梳妆吧。”
青霭便伺候她洗漱。
她昨夜就睡在隔壁厢房,自然也知道裴则毓走後便没再回来。一时心绪难言,但见阮笺云面色平静,便又生生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挽髻时,瞧见铜镜里映出阮笺云眼下的青黑,顿时心疼不已:“夫人昨夜睡得不好吗?”
阮笺云抿了抿唇,怕她担心,便没说实话:“还好。”
初到不熟悉的环境,她有些失眠,勉强睡过去,後半宿也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不过回想起昨晚的梦,神色柔软起来:“我梦到外祖父了。”
“青霭……”
她声音极轻,仿若呢喃:“我想阿公了。”
不知自己离开後,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青霭安慰道:“等回来後,您给老爷写封信,那边应当很快就收到了。”
阮笺云唇角笑意更深:“只希望我的信可千万别被书塾那群小子偷拆了去,不然他们该笑话我想家了。”
“哪能呢,”青霭跟着抿嘴笑,“他们要敢,陆公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阮笺云闻言,眉间微蹙,刚要说话,却听一道温文如玉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在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