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一眼仍旧挟持着裴则桓的陆信,微微一笑,温声道:“陆百户英雄少年,着实令毓佩服不已。”
裴则桓兀自保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见到他出来,眼神立刻阴翳万分,似恨不得将裴则毓当场杀之。
忽听远方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如暴雨来袭,整齐而急促,踏破合宫寂静,连地面都为之震颤。
不多时,卫峰的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
他带着一营的骑兵,看到眼前黑压压跪在地上的禁军,以及高台上正以枪抵着裴则桓喉口的陆信,不由一愣。
但他并非傻子,很快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麽事。
翻身下马,几步便走到了裴则毓面前,单膝跪下。
“末将救驾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将军何罪之有,”裴则毓温声道,“事发突然,通知不及,赤山能在此时赶到,已是尽力而为。”
卫峰不是个扭捏的汉子,听他如此说,便也站了起来,朝着他抱拳:“殿下吉人天相,幸哉我大梁。”
裴则毓不作应答,只是将目光转向仍被枪抵着喉管的裴则桓身上,淡声道:“把他绑了。”
裴则桓忽然冷笑一声,朝着他重重啐了一口。
“孤乃当今太子,大梁储君!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对待孤?”
恰巧段懿此时从殿中缓缓走出,听到他这话,如同听到了什麽笑话般,低笑出声。
“你深夜逼宫谋反,意图弑君,为人臣不忠,为人子不孝,如此品行,竟还敢称自己为一朝储君?”
若他有裴则桓面皮的三分厚度,也不至当初真被裴元斓赶出去,说不定眼下还在公主府住得好好的呢。
裴则桓面色不变,道:“谁能证明?”
“禁军夜半受王统领召集巡逻,本为分内之事;孤夜半难眠,心忧父皇,于是不觉步至乾清宫,与禁军不期而遇。”
“将军未曾亲眼见证,难道仅凭老九一面之词,便能证明是孤蓄意不轨吗?”最後一句话,是对着卫峰说的。
陆信到底年轻,听了他如此颠倒黑白,冠名堂皇的一席话,当即怒极反笑。
“那从宫门起始,一路宫道上的侍卫尸体呢?你又如何解释!”
“什麽尸体?”裴则桓面露不解,然而看向他的眼神,却是意味深长,“孤住在东宫,一路前来,从未见过什麽尸体。禁军亦在宫中巡逻,又何必杀人灭口,徒生事端?”
“倒是你们,”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从城外入宫,必须途径宫门。”
“你们又该如何证明,这一切,不是你们自导自演?”
陆信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是了,禁军一直就在宫中行走,他们没有杀掉守卫的理由。
那些人的尸体,是裴则桓故意迷惑他们的!
他信不过楚鹏办事,因此特地留了後手。
如若事成之後,三大营不幸被惊动,便恰好可以栽赃他们,将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
“卫将军,”见陆信不再言语,裴则桓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转向卫峰,直视他道,“你若如此,便轻易信了老九的一面之词,那……”
“孤很难不怀疑,你身为骑兵营之首,是否有所偏私啊。”
卫峰平日本就面孔冷硬,难见表情,听到他这麽说,竟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的确,除了九皇子一党,无人能证明今日太子是为谋逆。
诚如他所言,他的确没有杀掉守卫的理由。
他身为骑兵营之首,在同时收到九皇子和陆信“太子逼宫”的讯息後,便没有犹豫,立刻来带兵了这里。
骑兵营本该听从枢密院调令行事,若细究起来,他此行此举,也实是逾越了权限,任何人都有理由怀疑他是偏私九皇子一党。
情况一时陷入了僵局。
“若我亲自检举,这证据可足够?”
一道平和的女声从人群後传来。
衆人一听,纷纷自发让出一道道路,供来人通过。
裴则桓在看到来人身份後,瞳孔顿时微微放大。
楚有仪身着太子侧妃的仪服,髻上斜出一根封侧妃那日,皇後亲手为她插进发间的凤鸟衔珠钗,姿容高贵,仪态端庄,款款地走了出来。
阮笺云跟在她身侧,一眼便望见了台阶上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骤然松懈下来,方觉眼眶一酸。
方才临近乾清宫时,她坐在飞驰的马上,望见黑压压的人群,水泄不通围在殿门前,顿时便觉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一时情急,竟不禁喊出了裴则毓的名字。
还是陆信将她丢下了马,让她藏好自己,谨防暴露在军前,被充作人质,白白脱了後腿。
她心知陆信说的是实情,便趁机一路摸黑到了东宫。
万幸禁军都被集结在乾清宫前,路上并无人值守,她顺利地见到了楚有仪,又顺利地将人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