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夜奔心底仿佛有什麽东西,骤然碎掉了……
屋内一时寂静。
是一种绝对的,无声的死寂。
阮笺云藏在屏风後,指甲死死陷进掌心,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剧烈的心跳。
片刻之後,裴则毓轻笑一声,打破了满室沉静。
“正因父皇仁慈,”他慢条斯理道,“才换来儿臣如今,尚且茍活于世。”
“别叫朕父皇!”
成帝猛地低吼出声,却马上又因这一句过于激动的情绪,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那咳声苍老费力,几乎能听到充血的咽喉彼此摩擦,宛如一件腐朽陈旧的兵器,被迫宣告行将就木的事实。
裴则毓无视他愤慨的语气,从善如流道:“是,陛下。”
“失手打翻药盏,是臣之过,臣这便再让宫人再熬制一碗,劳烦陛下稍等片刻。”
语气恭敬谦和,温文有礼,令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成帝咳到几乎干呕,才终于缓下了声息。
他休息了片刻,才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朕…朕甚至为你杀了太子!”
裴则毓闻言,似是听到什麽好笑的话一般,低笑一声。
即便在这时,他的笑也是温和清润的,如他面上的神情一般,耐心而细致,仿佛在给一个不听话的稚童讲道理。
“陛下怎会是为了臣杀的太子呢?”
他平静道:“陛下分明是为了自己,才杀了您的儿子。”
成帝闻言,近乎气绝。
他颤抖地擡起手指,指着裴则毓道:“你……你!”
“陛下不必着急,在您殡天之前,臣会一直守在这里。”裴则毓的声音平和低缓,如春风过境,可吐出的字句,却比最锋利的风刀还要残忍,“所以,您也不必担心有会侍卫前来,搅了你我君臣间的清静。”
这便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成帝,他求援无望了。
阮笺云瞳孔陡然放大,她双手捂住嘴,刹那之间只觉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孽子……孽子……”
成帝吃力地擡起手,奋力地击打着床铺,如同垂死兽类徒劳的挣扎。
声音里竟隐隐带了一丝哽咽:“这麽多皇子里,朕……明明待你最为真心。”
他的前半生,都在为皇位汲汲营取,娶进宫的後妃无非是为稳固帝位,除却阮婧,并未有多少交付过真心。
至于後半生,又在为皇室储君费心筹谋,纵横布局,保证衆皇子间平衡安稳,从而为选定的继承人铺设道路。
唯独弥留之际,曾真心信任过丶爱护过这个从来最为自己忽视,也最为忠诚孝顺的小儿子。
然而,直至缠绵病榻,方知自己自以为忠诚的幼犬,实则是一匹蛰伏已久的狼。
外间静默了一阵,才听裴则毓淡声道。
“陛下的真心,于臣而言,并非什麽很珍贵的东西。”
甚至不比他在护国寺时,遇到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要珍贵上多少。
听到裴则毓如此毫不避讳,成帝猝然睁大眼,“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病卧在床,根本起不了身,那口鲜血便慢慢洇进了明黄绣龙的锦被面上,无声无息。
隔着一道屏风,阮笺云听得并不分明。
那道立在龙榻前的身影似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