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那你爹爹和阿娘,定然是极恩爱的。”
爱带来尊重,带来平等。
这种东西,在她的父母之间是没有的。
因为她的母亲,就会讨好她的父亲。
无论是孩子也好,美貌也罢,今日作解语花善解人意,明日作小气性拈酸吃醋,流露出的每一分,都是刻意雕琢过的姿态风情。
十八般武艺齐番上阵,只为夜晚来临时,父亲能够踏进她们所住的院子里。
父亲没来时,她恼恨他被那些狐媚的妾室勾了去;父亲来了,她也高兴不起来,只因生怕明日父亲会不来。
这份焦灼被母亲转移到自己身上,她会勒令自己要笑,要乖巧,要会说甜话,要贴心可人。
她也因此在父亲面前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为这不是父亲,是王上,必须要打起十分精神精心伺候。
害怕说多错多,她便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木讷非常。
或许也是潜意识中,她不愿去放低姿态,像母亲一样,改筋换骨,隐藏本性,强行变成父亲喜欢的样子。
久而久之,父亲便不怎麽喜欢她了。
虽然他原先也并未过多在意过这个女儿。
因着父亲的忽视,母亲对她的冷淡也越发明显。
她忙着保养美貌,生怕色衰而爱迟;忙着喝药求佛,以便早点怀上嫡子;忙着上下掌家,保持在外的贤惠名声。
母亲活得比她还要紧绷,或许她并不是不爱自己,只是因为她没有馀裕。裴珑起先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後来,母亲对她也从冷淡变为怨憎了。
早年流産的男胎,一个体弱的女儿,还有迟迟怀不上的嫡子,似乎都在彰显着她作为人妻,无法给贤王府传宗接代的过错。
自己的存在,令母亲觉得碍眼。
于是渐渐的,裴珑也不再这麽安慰自己了。
她只是愈发沉默,愈发漠然,冷眼旁观着父母,宛如看待两个陌生人。
“这世间总有人六根缘浅,想来我便是其中之一。”
裴珑鲜少说这麽多话,今晚这般推心置腹,还是头一回。
这样温情的时刻,她连和父母也没有过。
她偏过头,看着裴琢,很轻地笑了笑:“你没来之前,我很寂寞。”
“说了这样久无关紧要的话,你早便累了吧。”
说罢,便吹了烛火,拉上被衾,转过身去,低声说:“睡吧。”
裴琢没有应答,在黑夜里望着前面被团里的小小隆起,沉默许久。
心里有一种酸胀的情绪,让她无法像往常一样沉沉睡去。
良久,她伸手轻推了推被团。
“你是何时的生辰?”
被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碎响:“十一月。”
“那你比我小些。”裴琢算了算,她记得从前在宫里时,有下人说过,贤王的女儿与自己是同岁出生。
“这样吧,你唤我一声姐姐,也不枉我陪你这两日,如何?”
被团动了动,没做声。
裴琢也不催她,只是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奈何候了许久,也不曾听到有何动静传来。
裴琢等得都有些困了,小小打了个哈欠,拉了拉被衾,阖上双眼。
接着,就听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轻浅微弱,在寂静的黑夜里,几乎令人错觉是幻听。
“姐姐。”
裴琢闭着眼,“嗯”了一声,迷迷糊糊横过一根手臂,轻拍了拍那被团。
“姐姐在呢。”
“姐姐陪着你,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