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在她起身时,满头沉重的华冠珠翠似被对面那人不动声色地托了一下,令她不至于被那些重物带得颈骨欲折。
还有他们已经撕破脸皮,他强迫她穿上皇後礼物,硬拉着她在祖宗庙堂前跪拜的那一日。
他说恨她,所以绝不可能放过她,要让皇天後土,列祖列宗都知道,他们是上过皇家玉碟,天地为证的夫妻。
可哪有人的恨,是这般缠绵悱恻的呢?
这明明是誓言。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阮笺云神智不清,哭哭笑笑,恍惚中感觉到一滴冰凉落在了自己的额上。
她浑不在意,但那颗冰凉顺着额际滑下,点在腮边,传来了清新的草木气息。
猛然间意识到了什麽,她立刻从罅隙之中伸出一只手,想要确认什麽。
——有丝缕冰凉的液体,落进她的掌心,随之融化,濡湿了掌纹。
是雨。
下雨了。
刹那之间,行动比意识更快数倍。
她立刻连拖带拽地将裴则毓从那罅隙中带出来,飞快撕开自己所剩不多的下摆,简单包扎了一番,只求止血。
那匕首她不敢动,故而绕开那处,只是堵住不断渗出血的地方。
随即,又一把扛起裴则毓的半边肩膀,跌跌撞撞撑着他往方才有山泉的地方走去。
背後的热意若有似无,是火势越来越逼近了。
但她不怕,只因天边不时有雷声轰鸣,这场雨必定越下越大。
她需要的,只是一点缓冲的时间。
一点便足矣。
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力气,她带着裴则毓,竟当真寻到了之前的那方山泉。
瞧见不远处的红光,想也未想,便带着裴则毓跳了进去。
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时,阮笺云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亲身经历,方知晓这泉水是如何寒凉刺骨。
但她内心反而十分庆幸,这麽冷的水,恰好有助于裴则毓的伤口凝血。
只是她不得不时刻记得将他的口鼻暴露出水面,以免昏迷的这人在毫无意识间吸入泉水,功亏一篑。
整整两日滴米未进,她此时也有些撑不住了,只能拼命咬着舌尖,令自己不要睡去。
两个人的性命,此刻全系于她一人身上。
这是上苍给他们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不知过了多久,阮笺云的眼皮逐渐发沉,意识也一点一点涣散起来。
雨点打在她面上,噼里啪啦的,带来丝丝微不足道的痛楚。
听起来,似是雨势变大了。
按理说,她此时应当看看山火是否被浇灭,抓紧带着裴则毓从冰冷的山泉水里爬出来的。
可奇怪的是,她的四肢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变成了随水波流淌的海草,连眼睛也酸得睁不开。
好累,好疲惫……
“将军,那条溪水里好像有人!”
将军?这是在叫谁?
但无论是谁,总归不会是在叫裴则逸。
杨相旬也不在此处,那麽无论来人是谁,他都能得救了。
她用尽全力,将怀中的人向上一托。
水波温柔地遂了她的愿,令那人浮上水面,带离了她的怀抱。
与此同时,也无情地将她沉入冰冷的水底。
阮笺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