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琢一眼便看到那个站在营地最前面的男人,玄衣银甲,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面容桀骜不驯,周身沐浴着肃杀之气。
她见过那人,曾经阿娘还并非她阿娘,是她先生时,那个男人常来书孰门口等着,下学後同阿娘一道回家。
只不过,那时的他并非眼下看起来这般成熟,还是一个有些青涩的青年。
战场的锻造是极为残酷的。
她下了马,站在那人面前,仰头问他:“敢问阁下,可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将军?”
陆信深深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单膝跪在她面前,换成他仰视她。
他道:“是。”
“末将陆信,见过公主殿下。”
“原来是你,”裴琢恍然,“阿娘同我说起过你。”
陆信闻言,怔了片刻。
他维持着跪着的姿势,默了许久,才低声问裴琢道:“她……对公主说了什麽?”
“没什麽,便是一些闲话。”裴琢摇了摇头,道,“阿娘说,她有个阿弟,名唤陆信,虽非亲生,胜似亲生。”
“她说,你很骁勇善战,是个天生的将才,不仅能援西北,驱敌寇,曾经更救下过她和爹爹。”
“你真了不起,”裴琢再看向他,眼中多了几分濡慕之情,“我可以唤将军阿舅吗?”
陆信擡眼,望向女孩与那人五六分相像的面容,喉咙滚了滚,发出一个“嗯”音。
他抱起裴琢,道:“走,阿舅带你去见你阿娘。”
“阿舅等下,”裴琢赶忙道,“我有一个请求。”
“那裴珑生来体弱,可否请你不要将她关进牢中?”
面对着陆信审视的目光,她轻声道:“她违抗了她的父亲,救过我一命。”
陆信本也没打算苛待裴珑,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有罪的是裴则逸,并不是她。
此时裴琢这麽说,他便当即吩咐了下去,单独给裴珑支一个军帐,派一个军医和侍女伺候起居,并严加看管。
裴琢闻言,舒了一口气:“谢谢阿舅。”
她主动靠在陆信胸膛上,胳膊环住他脖颈,软绵绵道:“阿舅,走快些吧。”
“我想我阿娘了。”
怀里仿佛窝了一块刚出炉的糕点,小身子热乎乎的,依偎着自己时,一副安心信任的模样。
陆信垂下眼,感觉到心底那些经久盘桓的执念,此刻忽然消解了许多。
他“嗯”了一声,抱着裴琢,大步往营帐间走去。
—
行宫。
“王妃,殿下回来了!”
花香馥郁的卧房中,一派静谧安好之态。
许令窈正坐在妆镜台前,细致地用篦子梳理着一头秀发,听到裴则逸回来,也不过淡淡应了一声。
全然不似从前,听说裴则逸要过来时,那副兴奋激动的模样。
她抿住那张殷红的胭脂纸,淡声吩咐:“去将那壶茶水呈上来吧,待王爷进来,刚好可以饮茶。”
侍女强自压抑住面上的愁云,转身按着她的吩咐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