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冰自从一轮面试通过之後,就更加投入地开始为复试做准备。
具体体现为郁臻卧室越来越多的历史专业书,和家里越来越简单的三餐。
夏冰似乎为不能维持高水平厨艺而感到抱歉,但对于吃外卖吃到胃溃疡的郁臻来说,早上醒来有热腾腾的土司和咖啡丶傍晚回家推开门能闻炒菜香,根本就是奢侈。
他想,夏冰给了他一个家。
原来那些被笔墨反复勾勒描摹的烟火气,是升在心房的炊烟,被一碗一筷渡入人间。
郁臻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如此的安逸和知足。
以前他觉得连吃饭都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现在却会抓紧午休的时间特意回家和夏冰共进午餐。
“下午没有课了吗?”夏冰好奇地问,郁臻回家的越来越频繁了,按理说一学期应该越来越忙才对。
“一点半的课。”
郁臻说着,把一只大而肥的油焖虾塞进嘴巴里,虾皮嚼了嚼又吐出来,“‘红五类’,迟到了也没关系。”
夏冰也拣了一只虾,剥出透白粉嫩的虾仁来送到郁臻的碗边,“要是太忙了就不用回来了。”
郁臻蓦然擡起头,就听夏冰接着说,“我可以做好饭送到学校去。”
郁臻忽然觉得王欣冉太他妈明智了,再这麽下去他真的会被夏冰照顾成一个退化了的废人,并且甘之如饴。
为了和夏冰一起吃饭,他开始期待每一天醒来,期待日出也期待日落。
从前他似乎从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丶认真地生活过,可现在他会趴在夏冰的身边,看着窗外变幻莫测的棉花云发很久的呆。
十七楼有点高,触不及草木也摸不到云彩。
他想以後搬到五或者六层,是梧桐树的高度,春天会有紫色桐花吹入窗阑,秋天则是火红金黄的落叶蝴蝶般纷飞起舞。
也会有漂亮的哥哥,在他身边安静地看书。
某天星期六的午後,郁臻将头枕在胳膊上,认真地看夏冰的侧影。
看他微微弯曲的脊背像月亮薄而凉的弧,攥着笔杆的手指细长白皙。
夏冰看书时总是格外地专注,紧紧地抿着唇,像是在思考什麽难解的问题。
他会被什麽难住呢?是缥缈浩如烟海的经史,还是熠熠灿若繁星的诗歌?郁臻不禁琢磨,骈俪词赋中与夏冰最相称的一句。
可他的语言又是如此贫瘠,千回百转总也选不出贴切的心境。
他看到夏冰纤长的睫毛上粘了阳光,一眨便滑落颗颗光粒灿若星子,下意识伸手想接——阴影洒落在书页上,夏冰受惊一般蓦然擡起头,
寻着手影看向郁臻,“怎麽啦?”修长劲瘦的手擦着夏冰的睫毛,在半空中勉强地绕了个弯儿,捡起勾在笔袋上的耳机。
他故意低头去解那难舍难分的线,而不愿仍夏冰看见自己的眼中可能未来得及掩饰的痴恋。
“你想听歌吗?”郁臻突兀地问。
“啊……”夏冰一怔,犹豫了一下,向他摊开掌心,“好啊。”
夏冰可能只是不会拒绝而已,郁臻不禁想,或许他勉强夏冰做什麽都不会被拒绝,可事实上自己才是如履薄冰的那个人。
耳机被放入夏冰的手中,指尖划过掌心不敢做任何停留。
他们之间明明只有一根耳机线的距离,却其实天各一方。
轻柔唯美的钢琴声流泻而出,因为没有歌词而失去了讲述故事的机会,却又可以被延展为无数不被拘束定义的意义。
郁臻暗自笃定,此後他再一次丶每一次听见同样的旋律,便只会想起夏冰。
这似乎是一件注定了的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没有的选择。
钢琴声中,夏冰握紧了笔,不敢再轻易落下,郁臻在看他,而他看着满篇规整的字迹,想要将自己埋进书里,又想停在郁臻的眼里,也想像个杜撰的人物般一笔一划丶干净分明。
就停在这一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停在被阳光和琴声塑造的语境里,他们可以做彼此无言的爱人。
夏冰的脊背渐渐僵硬,他凝视着书本一动不动,好像一根紧绷的弦。
耳机中的琴声渐行渐弱,他们谁也没有听过这支曲子——不过是郁臻随机播放的纯音歌单,所以,没有人知道,旋律在最後取了一段电影独白。
台词的收音非常模糊,甚至隐约可以听到石子路上的风声,像从老旧收音机里传来的对话。
——Ikissyou?郁臻倏然擡头,将一个吻轻轻落在夏冰的嘴角。
——Yes,ple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