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花在花店是不怎麽值钱的,即便是特殊的丶漂亮的花椒花,利润也有限,因此有实力破解土壤成分的大公司也不会看上这点利润的生意。
能看上这点利润的人又没有实力解决土壤成分问题,因此珲南村的花椒花生意几乎可以说是垄断。即便挣不了多少钱,但也绝对比别的种粮食的农民赚的多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花田就是能下蛋的金母鸡,开发商给的不够多,自然不能让珲南村的百姓松口。
但是开发商必须要珲南村的百姓松口,因为这块土地是领导用来搬迁市政府的,除了市政府的落脚处之外,还涉及到周边的配套设施与规划,衆发集团还想在霜叶市干下去,就不能在珲南村折了腰。
楼荍问:“後来怎麽样了?”
“还能怎麽样?”任秋兰撇撇嘴,“为了能让市政府顺利搬迁,就只能让珲南村的百姓同意拆迁。但是拆迁款太少,珲南村的百姓不干;拆迁款太多,衆发集团又拿不出来——他们当时买的地很多,建造的房子又还没收到回款,当时根本拿不出太多的钱来。”
“拆迁的事僵持住了,我们这些街道办的都收到任务去劝珲南村的百姓。但是上面动动嘴丶下面跑断腿,又要我们劝百姓拆迁,又说不能让百姓吃亏,还不能让衆发集团干不下去,我们当时都要愁死了。”
“好不容易事情有了转机,衆发集团答应多给钱但是延期付款,珲南村的百姓也逐渐同意了拆迁,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衆发集团的那帮王八蛋竟然背地里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花田,最後只肯按照荒地的价钱补偿拆迁款,价格只有种粮食的地的一半。”
楼荍目瞪口呆,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珲南村的百姓怎麽也不可能干吧?”
“一开始当然不干,但是到了後来不干也不行了。”任秋兰的脸色在这个时候难看到了极点,“拆迁出人命了,一个珲南村的老乡死了。”
楼荍一开始为这个消息而心惊胆战,但是後来琢磨一下,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不对啊,拆迁弄出人命,是珲南村的百姓占理啊,他们怎麽可能同意低成本拆迁?”
任秋兰说:“因为死的那个人不是因为拆迁死的——哎,话也不能这麽说,就是,那个老乡的死因是脑溢血,出事的地点是在邻居家里。”
楼荍明白了——老乡的死和拆迁队与衆发集团明面上没有关系,毕竟是死在邻居家里。即便能证明老乡是被衆发集团气死的,衆发集团的责任也不大,赔偿款可能都没有一户人家的拆迁款多。
只是楼荍还是不明白:“但是这和珲南村的百姓同意低成本拆迁有什麽关系?”
任秋兰撇撇嘴:“你别忘了,当初衆发集团之所以对这里非拆迁不可,是因为有领导觉得这里的风水好,所以才要搬迁到这里。但是现在死了人,领导又觉得晦气,所以决定重新规划市政府的搬迁地,珲南村已经成了一块废地了。”
“啊,竟然是这样。”
市政府决定更改搬迁地址,没有了拆迁的必要性,珲南村再要高价,估摸着当时衆发集团可能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就这麽点钱,能拆就拆,不能拆就不拆。”
但是百姓怎麽可能不拆?
花田被一把火烧了,任秋兰没提到赔偿问题,估摸着是纵火的人没有找到,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赔偿;或者纵火犯找到了,但是纵火犯的经济条件不够赔偿。如此一来,百姓的收成没了,还要指望拆迁款过日子——
毕竟花椒花是长在树上的,一把火被烧光了,没个几年根本长不出第二批花椒树来。这几年里,难不成珲南村的百姓都吃土?
更何况,哪怕不说几年的收成没了,单说别人都拆迁後住上了高楼大厦,就你还要守着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这一点就能让珲南村的百姓对拆迁趋之若鹜。
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不拆迁,而是高额的拆迁款。
现在没了市政府的搬迁任务,买卖需求瞬间颠倒,从“衆发集团非要买”变成了“珲南乡非要卖”,上杆子不是买卖,自然衆发集团说多少就是多少。
看着这个结果,楼荍都忍不住问:“那个老乡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这个当然是真的。”任秋兰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也不信,因为那个死去的老乡我认识,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平时都不和别人红脸,怎麽可能突然就被气死了?”
“後来我甚至托关系看到了卷宗,卷宗很细致,包括医院诊断丶法医诊断丶案发现场照片之类的什麽信息都有,我亲眼看到的,桌子上还有一瓶喝了一半的自酿白酒和吃了一半的花生米。老舒说老易死之前一直在骂衆发集团不是东西,毁了他们的花田,还要低价拆迁他们的祖地,老易就是被衆发集团气死的。”
“後来我想想,也觉得不是不可能。老易年纪很大才有了儿子,他的儿子出息着呢,初中毕业就被省会无冬市的高中特招走了,老易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出息。但是无冬市的生活多贵啊,为了给儿子凑生活费,老易在种田之外,还会出门打另一份工。”
“这年纪大的人身体本身就不好,再加上被衆发集团那帮王八蛋这麽气——平日里的老实人气性比一般人都要大也不是少见的事。”
任秋兰提起这件事就骂骂咧咧,显然过了许多年,她依旧被这件本和她无关的事气得不轻。
但是楼荍却在此时忍不住想起了易握椒——
易握椒姓易,死去的老易也姓易,他们之间有什麽关系吗?
想到这里,也不知是怀着什麽样的心情,楼荍轻声问:“妈,你还记得老易的儿子叫什麽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