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番外九
阿曈是从没见过这麽“人”的,他整日与群山万兽为伴,这是头一次见到了老人,且被那个温暖又有厚茧的手摸了摸脑袋,郑婶子怜爱的给阿曈递了碟稀罕的云片糕,便吩咐冬生送他们先回坡上也好。
如今家里不比以往,人多眼杂,况且人人心情低落满面愁容的,并不能算是个好居所。
门外符离听到水时逐渐往外走的脚步声,径自回身把门打开,迎了两人一下,又揽过有些害羞又诺诺的小孩儿。
符离看着儿子拘谨的捧着一盘子白晶晶的糕,微眯起眼睛有些好笑,这小子在东山猖狂惯了,也有今天!
冬生还想着要如何隆重的送一送他们,就见“那人”一把将水哥儿和小孩通通抱了起来,一跃就悄无声息的跳出了院墙!
冬生擡头望着有两人高的红漆墙,半晌无语,但转而一想,连要塞城墙人家都如履平地,眼下这情景也就不稀奇罢了。
送走了这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般,擡起双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转而一甩袖子,回屋守着老爹去了。
从郑家跃出去的符离,转眼就到了坡上水时的旧居,只是他没有跃墙进去,而是好生生的停在篱笆外,还郑重其事的,擡手扣了扣门环。
男人还很记得,当初小雌又惧怕又愤愤的和他说,有钥匙,要敲门,没有第二根门栓了!
水时却“噗嗤”一乐,这样的场景,让他忆起一些事。譬如被硬生生掰断的门栓丶被男人肩臂别断的扁担,以及那把快要生锈的砍柴斧头,因为符离是从来不用工具的,他能徒手撕开树根,胸间肌肉鼓动伸拉,比坡下郑家父子一起砍柴都要快……
滴滴点点,不一而足,但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想当初他甚至连碰都不敢碰这个野兽的,一个眼神都要抖上半天。如今却连孩子都这麽大了,且肚子里还有一个更小的呢!说起来也真是叫人怪难为情的。
眼下只当故地重游,水时熟练的朝门口的石墩下边摸去,手指一顿,很是惊喜,从前放钥匙的地方竟然没变!
可见郑家很精心的维护着了。
水时带着阿曈走在前面,开了门,本以为是个空屋子,毕竟,以他所见狼群搬回去的家当,此处怕是一根线都没留下的……
但却不然,屋里桌椅板凳丶锅碗瓢盆,竟一应俱全!且都是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水时边查看,边感慨,这,怕不是把屋子当做个祠了吧,供起来了?
果不出他所料,开门进了里屋,就见屋里最通光的一个位置上,摆了一张好大的实木案子,什麽材质水时也不认识,只是很油润很厚。
实木案子上,巍巍峨峨的立了块牌子,上写几个朱砂大字:供奉狼神龛位。
“……”
香炉的香灰在桌子上铺了一层,可见有些年月了。
水时就,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瞅了半天,才转头对面色平静的符离说,“那要不,要不咱们也拜一拜?”
阿曈好奇的扒着案子往牌位上瞧,一不注意吸了一鼻子香灰,就没忍住,皱着鼻子,塌着耳朵,“阿嚏!”一声!
一桌子的香灰“扑啦”一下,被吹的到处都是,案子也被阿曈打喷嚏的劲儿连带的直晃,水时只见那狼神牌位摇摇欲坠,而後悠然的掉在地上,磕的“卟楞楞”直响。
符离依旧面色平常,水时也抱过阿曈给他擦扑到脸上的香灰,小家夥鼻子被痒痒的不行,尚且不断的打着小喷嚏。
“嚏!啊,啊,啊,阿嚏!”而後蒙蒙的一甩头,两只耳朵被这股劲儿甩的直抖。
最後看着地上表演倒立的神位牌,水时摊手,这,拜不成了!
屋子里器具虽全,但也好久没住过人,就寒气的很,水时只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冷了。符离瞅了一眼他,脱下自己的外衣,上前给水时披上,而後转身出屋。
阿曈奇的到处看,水时便带着他,也出了屋子,沿着斜坡走上屋後的山坡去瞧一瞧,那里树丛隐秘,且地势高,能够俯瞰小村的样貌。
他的小儿子还没见过尘世的模样,便兀自骑到树干上,笑嘻嘻的伸着指头一点一点的数“土疙瘩”,开心的直摆尾巴。
“嘿,阿纳,这里的土疙瘩还冒烟呐!”
“那是人家屋子里在烧火做饭取暖。小心点,往树枝粗处坐一坐!”
水时挺着肚子看着摇头晃脑的小家夥,心道,这小淘气鬼!
但转眼,他就见符离不知从哪回来,肩上扛了一大捆木柴。
“?”
“哪来的!”水时惊讶,家家的柴火都是有数的,堆在院子里显眼的地方,这一大捆怕是够寻常人家烧十来天了,偷的谁家!。
而坡下,冬生不仅脱了武将官袍,还吭哧吭哧的把一柴房的柴都搬到了墙根下,殷勤的等着“狼神大人”来随便取用……
热河村的夜晚并不如何安静,尚且还有犬吠鸡鸣,或者谁家的小孩不肯安寝,打滚的哭闹,但只听清脆的几巴掌後,哭声瞬间就停了。
小屋里的炕被符离被烧的热乎,但水时与阿曈仍旧都窝在符离怀里。小阿曈兴奋的睡不着觉,就扯着他爹的头发,小爪不安分的挠来挠去。
只是符离见他的小雌已经很困乏了,眼皮将闭未闭的,却还不放心的看着小孩儿。于是男人就在水时眼不见的头顶上,龇出尖利的犬牙,金黄的兽瞳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