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赶走
明默平驱车到达那个老破小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下来了,大约是因为刚刚下完一场暴雨,空气中闷湿异常,天际是惨淡的蓝。
他下车,掀眼看了下窗户,里面已经亮起灯来。
听到敲门声的之前,徐容正看着钟阳把自己从外面买来的螺蛳粉倒进家里的大碗里,在找碗的时候,钟阳还惊叹的说了句,“徐容,你们家这碗摸上去真滑,一看就不是次等品。”
螺蛳粉的味道异常浓郁,钟阳尝了一口,被烫的又吐了出来,悻悻笑笑,“……再等等,太烫了,”
接着他在看见徐容脸上没什麽精神的样子时,拿起自己准备的庆祝罐装汽水跟徐容的使劲碰了下,然後顺带着问了句。
“你怎麽了?家里怎麽没人,没问问你成绩吗?”
对呀,徐容心里有种茫然的无措,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试图跟对面的朋友梳理一下,“……你说,如果我…家里人脾气差了一点,性格坏了一点,做事也不讲什麽道理,但其馀时候还算好,我是不是也可以主动说一点好话?”
或者用那些钱买些什麽礼物好呢。
钟阳听完脸上一言难尽,“……那这还有优点吗,听上去简直十恶不赦……”
他说的嘟嘟囔囔的,但徐容却依然能听的很清楚,这四个多月来,从医生会按时来给自己送药,她的耳朵就已经不会时不时嗡鸣了,她有了健康的耳朵。
徐容想起自己上次留下来的那五百四十块的奖学金,还有这次要拿到手的一千二,加起来又一千七百多块,这麽多钱……
“咚咚咚!”
门被砸的很响,徐容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把门打开的那一秒,映入眼帘的是明默平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他周身夹带而来的阴郁太明显了,以至于在看见他的那一秒,徐容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原本微微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她甚至还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全然不知的钟阳。
明默平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的两罐挤在一起的饮料,他甚至在门口站了一会,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大声说庆祝的聒噪声,还有偶尔的锅碗瓢盆的声音。
他从二模等到现在,没有等到一次徐容的电话,甚至在高考出分的今天,明默平仍然什麽都没有等来,然後他打过去了三个电话,都在占线。
而徐容正在他们的家里跟别人庆祝。
明默平的怒气已经完全压抑不住了,他冷冰冰的看了眼客厅里,然後两步就走了进来,原本就有压迫感的身形一下子占据了这个小空间的绝大部分。
徐容在看见他脸色的时候,下意识就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一点什麽,但是偏偏又因为他的表情把她吓到了一点,于是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还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就是这麽个细微的动作,彻底激怒了明默平,他冷笑了下看向徐容,慢条斯理的,“考完了?”
“……对,”徐容心中渐渐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明默平看上去很生气,她语气有点僵硬,“我刚刚才回来没多久……”
已经回来了四十八分钟了。
明默平比谁都清楚他们回来了多长时间,但是面上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是吗,不重要,考完了怎麽还在这里?”
他语气有种适当的不解,甚至视线还往钟阳那划了一眼,“安置房期限只有一年,早就到期了,之前是可怜你,但是现在——”
他擡手指了下後面的男生,动作十分轻蔑,“可以滚蛋了,竟然还带这种东西回来,”明默平的视线在他们装螺蛳粉的大碗上一停,下一秒说的话更刻薄起来,“跟这种小偷混在一起,你现在真是出息。”
“他不是小偷!”徐容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憋闷在心口激荡,“……只是用一下,这些我们等会就会放回去……”
但是明默平已经视而不见她的表情了,他居高临下的看了眼一前一後的两人,于此同时外面楼梯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秘书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处,一起来的还有一群穿着蓝色制服的搬家公司员工。
“这一户也可以清理了,”秘书以往笑眯眯的脸突然也像明默平一样冷漠起来,“清点一下物品,对不上的地方列清单,这里的比较贵。”
徐容的小行李包被从卧室扔了出来,歪在地上瘪瘪的,营养不良的样子。
她的眼睛里已经都是泪水了,徐容有点不明白这是怎麽了,为什麽人可以翻脸这麽快呢,为什麽要这样子,她甚至刚刚还在犹豫要用那笔钱买些什麽……
明默平看着她一言不发,低着头就过去捡起来自己的破包,然後拉了下凑过来的不明所以的朋友,表示她收拾一下就要走。
又一个。
到底是哪来这麽多一个两个三个连长相都差不多的蠢货,卖饼的卖肉的现在又来了个卖粉的,跟他们凑在一起是要开农贸市场吗?
结果下一秒转念一想,徐容大约是真的想要个这样的农贸市场,明默平瞬间就愈发烦躁起来。
“谁允许你们走的,”眼看着徐容装了几件自己的东西就要朝门口走去,明默平满是恶意的冷漠声音又响起来,“查完再走,谁知道你们偷了什麽。”
徐容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眼睛里往外大颗掉眼泪。
秘书站在里面的卧室,对着搬家工人低声,“……衣服,衣服不要拿,给她留着,捡捡这些硬装带走,这个,这个也不要动……”
要死了,上个班天天应付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他心脏真的受不了。
秘书使劲拖延够了时间,在里面盯着的他时不时就往外瞥一眼,看看徐容脑袋有没有转过弯来,老老实实跟明总解释两句不就行了。
结果这个看上去窝窝囊囊的老实人硬是一言不发,足足沉默了大半个小时,最後在听到秘书实在拖不下去的一句,“有两个碎了的摆件,价值三千八,少了一个灯饰,五百,别的都差不多了。”
徐容开始掏自己的背包,拿出来手机走到秘书跟前,打开摄像头示意要扫,秘书有口难言的接受了四千块钱转账,然後又看着她在包里掏了好一会,数出来了好几张皱皱巴巴的现金,放到桌子上,然後终于捡起自己的行李包,朝门外走去。
从始至终,徐容都没跟明默平说一句话,没有解释任何东西,她总是习惯认命一般,谁对她做什麽过分的事情都可以吞下去。
他听着楼道里响起的聒噪的声音,“徐容,这谁啊,为什麽把你赶出家门啊,为什麽对你这麽凶,为什麽还要你给他钱……”
没有一句好话。
秘书过来对着他说,“明总,衣服都没拿,她只带了自己的那些。”
还只带了那些烂衣服走。
明默平的烦躁已经拉至顶点,旁边的人知道看脸色,赶紧收拾完都离开了,小小的破房子里,终于重新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
时隔半年後,又是他一个人了,徐容是个永远也养不熟教不好的白眼狼。
腻人的气味在人走後像是被抽空一样迅速衰败下去,明默平闭上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