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我先回去跟我们阎君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我们再行後事,如何?”
“也好。”
鸣骁告辞之後,陌英便给琉江热了一遍朝食,陪着她吃完後,二人决定到宝塔城中转转。
“快快快!听说周家出事了!”一个卖货郎急匆匆地边跑边喊,“已经报给官爷了!”
健步如飞的结果就是他背着的货箱上所挂的一串串荷包香囊小扇子等等颠沛流离地甩来甩去,琉江本能地往旁一让。
陌英一圈她的肩头,将她让进里边,自己则跟她换了个位置。
琉江把头一偏,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下。
这周家似乎是这城中了不得的什麽大户人家,在卖货郎一路报信後,整条大街几乎就沸腾了。有商铺老板按捺着好奇,遣了个小二去周家瞅瞅情况,平常让写幅对联也要拖拉上十天半个月的书生这回边咽着一口烧饼边加快了脚步,一时间闹哄哄的人群先着提刀捕快们涌向周家所在的西街。
两人颇有些震撼,遂跟着人潮去到周家。
周家门庭阔大,却也无法招架这突如其来的人群。周家家丁们几乎全员出动,组成人墙,不让衆人踏进周家门槛。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个挤在前头的壮汉脸色刷白地费了些力气退了出来,“可怕,可怕,胆小的就别看了!”
“怎麽了?有多可怕?”
“死了!周二公子死了!”壮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惊魂未定般,“整个人扭成一股麻花!凶手好生残忍!”
琉江和陌英互视一眼,直觉这一死法似乎颇不寻常。
“让开!让开!知州大人办案!”州衙捕快们大声呵斥着衆人让路。
清瘦的程大人紧绷着脸跨马而下,一扔缰绳便快大步向周家大门。
眼见着连知州都惊动到亲自来现场,人们纷纷乖觉挤开一条通路,只不过待官爷们走过,人群很快又如流水般汇集在周家门口,引颈长望。
琉江和陌英压根挤不进人群,索性在外围听着大夥儿的议论。
从衆人的言谈中,逐渐了解了周家的一二事。周家是本州富户,专事经营绸缎布匹生意。周老爷原配过世的早,只留下长子一人,不过那长子多年前便离家了。现在的夫人是妾室扶正,有两子,如今乍然死亡的周二少便是她所出。物议以为周大公子离家出走是不满周老爷将小妾扶正。
除了周家一二事,人们还猜测程大人亲自来查看现场,大约也是出于周家与程大人是远亲的关系,而且昨晚程大人和周二少还一同在一折梦吃酒,这种不寻常的关系换一个亲临也不过分。
“我的儿!”周夫人悲痛欲绝的嚎哭声传出来,令人闻之不忍。
程靖涟和捕快们进门便见她牢牢抱着周二尸身,一旁的侍女茫然无措。周老爷立在中庭愠怒不语,他身旁还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紧紧掐着随身侍从的臂膀,那侍从手背涨得青筋凸起。
程靖涟上前向着周老爷肃容道:“阿公,节哀。”
“靖涟,你家当初搬来此地,我待你如何?”
“阿公说过,只要周家还有一口饭吃,便会分我家半口。”
“我儿死得不甘,你可还他公道?”
“不消阿公此言,我程靖涟也理当查明事实,令师鹏安息。”
“我知道你其实与师鹏交情不深。”周芬擡手阻止了程靖涟企欲辩言的动作,“师鹏这孩子喜欢耍小聪明,心思不够坦荡,为你不喜也不奇怪。我也知你放着好好的东宫右庶子不做,跑来此地当个小小知州是放不下师岚他们三个。但他们都不在了,我只望你看在师鹏是他们胞弟的份上,千万丶千万上心查案。”
周芬眼中突然泛起了水泽,他抿紧嘴唇,停了一会儿後继续道:“靖涟,师岚他们走後我就一直在想可能真的是我错了,才会令我如今一把年纪又要送黑发人。”
“我不指望师岚会回来,所以本来我是想好好培养师鹏来接手周家,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周芬转头看一眼那少年,“而师鲲呢,他还小,性子也弱,压不住人。”
“如果那贼人是冲我而来,那他确实捉到了我的软肋。”
“我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接手我周家的下一代。”
“要是贼人又向师鲲下手,你说我该怎麽办!”
“我周家若毁在我周芬手上,我怎麽向列祖列宗交代!”
程靖涟听着这些话,忽然对周师岚的不知所踪感到庆幸。
对于周芬,他除了打起万分精神应对眼前周师鹏死不瞑目的尸体外,别无其他多言。
尸体呈现一种类似帕子紧拧的扭曲状态,全身没有一处是处于正常位置,比如他的头扭向了右侧,而右侧身体则向左,以至于他无法平躺。如此惨烈的死状,却又似乎是窒息而亡,脸面发绀肿胀。
程靖涟起身吩咐将周二的尸身擡回州衙的话音刚落,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李捕快匆匆跑进来通报道:“一折梦的了了姑娘来了,说她知道周二公子是何人所杀。”
程靖涟原本紧绷的面孔有一瞬间的茫然。
然後便见她笑意盈盈地款款进门。
“好久不见啊,爹爹。”
周芬双目圆睁,难以置信,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却也忍不住仔细辨认这个陌生女子。
轮廓与五官似乎确是记忆中的样子,她更像她母亲,尤其那双杏眼,但小小年纪却总是盛着一点点悲。有时看着她的眼睛会让他不太舒服。但再瞧仔细些,他又不确定了,他无法将模糊在旧时光中她母亲丶她年少时的脸孔和如今虽然在笑但眸中好像只有恨意的这个人对照起来。
真的是念儿吗?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周师鹏是我杀的。”
他们听见她如此说道。活似出门随手折了一片叶子。
程靖涟觉得十分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