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同去的兄弟们,有两个还是留在了那里。转业之前,迟骋专门跟队里请了假,去看了看他们。他俩的墓碑就在半山腰上,上面刻着红五星,还有两行大字“祖国大于天,越苦越向前”。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字,“烈士牺牲地”。指导员说,只要咱们没忘记他们,他们就还活着。□□就是个躯壳,还是个累赘,现在好了,没了□□,灵魂来去自由了,他俩定能常回来看看咱们的。
可是,迟骋没梦到过他们俩。大概因为还不太熟悉吧。
车停下来,衆人安安静静地下了车。
这是个废弃的工厂,四周都是农田,没有路灯,连路都是坑坑洼洼的。队长简明扼要的讲明此次任务,叮嘱大家检查装备。末了,用了句文绉绉的话收尾“占据有理地形,曲线低姿前进”。此话一出,大家都小声的嘿嘿嘿起来。迟骋也跟着嘿嘿了两声。看来,大家也都是同道中人,都熟悉这哥单兵战术要领。
那一年,团里搞演讲比赛。隔壁中队有个兄弟的演讲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她说:“当兵给我最大的改变就是,抗压。你心里面有畏惧,但是你必须得干,还得干好”。大家都给他鼓掌。迟骋也觉得他说得对。这会儿,在夜风中,迟骋又想起来他的这句话了。有畏惧也得干。
穿上这身衣服了,就不能撤退。
想着迟聘爸爸跟自己的谈话,“跟多多好,我们不反对。但是,先调到个安全的岗位上来”。迟骋看着他的眼睛,不是开玩笑,低头不语。他却不肯让步,严肃地说:“其他什麽都可以商量,我们家也不是那种靠闺女赚钱的人家。你们小年轻的感情好,我们不要彩礼,也不用你们养老。但是,这个要求,不能商量。希望你体谅我们当父母的心情”。
现在,迟骋体谅到了。
回去我就申请调动。
抓捕行动很顺利。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五个嫌疑人全部落网。
迟骋是第一批冲上去的,他想都没想就跳上院墙,脚尖一点,就跃了下去。轻轻柔柔地就落了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黑暗中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原以为哪个胖哥们儿跟在後面,转身低头一看,吓出来一身汗,一直黑色的藏獒就站在自己身边,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仔细看,这狗竟然没栓链子。
迟骋慢悠悠的伸手过去,大狗低头闻了闻,就乖乖趴下了。
後面墙上跳下来的哥们儿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迟骋没功夫跟他们玩闹,先一脚踹开後窗,将持枪的那个大胡子控制住了。
等到所有的嫌疑人都落网,天也大亮了。现场才拉上警戒线,开了灯。一辆辆警车呼啸着开走了。迟骋去厨房寻摸了半天,见锅里还有大骨头,便开了火,烧开了,去橱柜里拿出几把挂面,全部扔了进去。煮软乎了,端去了後院。
现在天亮了,才看清楚这只大狗到底有多大,那颗大头,有盆子大小,浓密的黑毛中,两个小灯笼一样的眼睛。後院不大,它在那里转来转去,迟骋端着锅,踢开笼子,自己钻了进去,将大锅放下。然後猫着腰从笼子里钻出来,对它挥挥手,说:“来,过来“。
大狗也不认生,乖乖地就走近了,迟骋伸手在它头上摸了两把,拍了拍,抓着它的项圈,引导着让它进了笼子,嘴上说着:“省着点儿吃啊,还不知道怎麽安置你呢”。
说罢,向身後挥挥手,等在屋里的同事见大狗已经控制住了,拿了两把大锁过来,边走边说:“迟队,真神啊,连藏獒都听你的”。迟骋接过大锁,将笼子门锁住了,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狗毛,说:“人有罪,狗也跟着受罪”。
“嗨,现在谁顾得上狗了,这家人少不了判上个十几年,谁还顾得上狗哪”,同事摇摇头,“跟错了主人啊”。
迟骋时半个月之後回来的。
确切的说,是十六天之後。比半个月多了一天。
他人还在外地,给师傅打电话:“师傅,你认不认识搞装修的?”
“认识啊,怎麽,你要装修房子啊”,师傅还是那个大嗓门。师傅年纪大了,按理说,干满了时间,可以申请提前退休了,可他偏不,申请去了派出所,每天和一帮大爷大妈斗智斗勇,嗓门都练高了。
“啊,是啊,师傅帮个忙,给找几个工人,帮我简单装修装修,急着住”。
“怎麽,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说什麽呢”,迟骋忙截住了师傅的歪心思,“你就说,行不行吧。十万火急”。
“行,那还能不行”,师傅爽快地答应了。
“钥匙在门口脚垫底下,你看着办就行,别太花里胡哨了”,迟骋忙,交代完了就要挂电话。
那边师傅意犹未尽,还要继续盘问,“哎,你小子还没告诉我,急着装修干什麽呢?”
“你自己猜去吧”,迟骋只有跟自己师傅才能“嬉皮笑脸”一点点,“要快啊,就半个月。我出差呢,回来给你送钱”。
“这个回头再说”,师傅到底还是师傅,“注意安全啊”,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注意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