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活教给我的是:没灯了弹一下舌头。
还不亮就响亮地弹一下,还还不亮就使劲儿跺脚,还还还不亮那就是这灯坏了。
黑着走吧。
爷爷即将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去画室的路上,死神连我爷都不等,我这个孙子算什麽,更是不等。
当我急匆匆赶回老家时爷爷已经换好衣服摆在堂屋中央盖着白布沉睡了。
我被叫过去上香的时候偷偷观察摆放他的桌子,这桌子往常是祭祖的时候放那些祭品的。
这桌子搞得爷爷也像一盘菜。
我当然不敢说,我连嘴角都不敢扯一下。
我努力收腹拱背,想把自己包起来滚到最角落里去。
我之後来上香的是一个阿姨,看起来人人都和她打招呼多热情呢,其实她跪下磕头的时候那些笑都不怀好意得很。
唉,在这人世间讨生活就是这样吧。因为别人对她笑里藏刀,所以我挤出自己一部分仅供展览的真诚对她笑,挪着屁股给她让出条路放任她往草堆深处去,大概是谁家的婶婶。
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太太太多了!我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这麽多亲戚!
晚饭後妈妈打发我送姥爷回家歇息,我借来了三爷爷家的三轮车。嘟嘟嘟胡乱叫着押镖去,姥爷嘶哑难听的笑着,问我回来有没有给他带好茶叶。
我带个锤子我。
我是童脸狼,我。。。。。。
忘了。。。。。。就是我看起来很好惹,但内心会狠狠诅咒他!
“没,爷爷去世的太突然了。”
早知道不乱按嘟嘟嘟了,声音尖锐高扬的好像我很开心,很好惹似的。
搞得我现在只能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姥爷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我只说了两句话。
第二句是“姥爷,到了。”
而後我又马不停蹄嘟回叔叔家的院里躲着,太麻烦了。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孝子贤孙们都要去烧香,那对我来说和熄灯点名没区别。
近十二点的时候我从叔叔家院子出发,这个院子和我家那个是直线,归根究底在一条街上。
烧香的宾客们都带着各式各样的殡葬幡,由于数量太多院子里摆不下,于是沿街码满了好几米高的引魂幡。
我过去的时候也许有风,又也许没有,幡上最底层的纸穗排着队划过耳际,垂在我的肩膀上,接着又安静地滑下去。
手机自带的电筒只能照亮脚下一圈,所以毫无征兆的在黑暗里和村里那条着名的机灵小黑对上眼时我差点把魂吓飞。
小黑棕色的双眼被照成透亮的浅褐色,尾巴哗哗的在静夜里打出风声。
我僵硬地蹲下身子去摸小黑,根本不敢盯着它眼睛看。
我说:“小黑来接姐姐啦!好狗狗好狗狗!”
而後又联想到王露那会儿喜欢阴阳师的时候就管鬼使黑叫小黑。。。。。。
啧,趁着谁也没发现呸三下算了。
虽然此时我还抓着木头躲在屋子里写日记。
我和小黑(?原来小黑叫小黑啊)到院里的时候院中一片热闹,如果不是爷爷躺在那里,我都要以为是什麽庆祝活动了。
星娥竟然只比我迟了不到一天!
我回到草堆的时候她也已经换上白色孝衣,眼睛红肿像个核桃。
她很喜欢爷爷奶奶,喜欢人,所以她伤心欲绝,眼睛朝我看过来时已经深红的眼皮竟然又红了几分,她叫了声“星星”就再说不出话。
我迎上去给她擦眼泪,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喜欢她哭,那肝肠寸断的样子让我疑心我们其实是双胞胎,否则为什麽我的胸口跟着她闷痛呢?
我靠在她身边安慰她,早上见过的婶婶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我拿纸细细替星娥擦眼泪。
怎麽就这麽多泪呢?
我先前有过的伤心已经不见了,逐渐被无语替代。
她的眼泪流出绵绵不绝的气势,搞得爸爸抽空瞪了我一眼,他一扫而过的眼睛里我仿佛读出了“果不其然”的味道。
那是对我冷漠无情的把握。
星娥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就汲取了所有的感情?
不然我怎麽没有眼泪可流?
哼。。。。。。
啪嗒嗒掉!
早不掉!这个时候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