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描淡写,可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却没逃过苏程程的眼睛。
林浩宇连忙打圆场:“挺好的啊,这卤味闻着就香,我们正好买点回去当下酒菜。”
宋天这才放松了些,手脚麻利地给他们装了只酱鸭,又添了些卤味,死活不肯收钱:“跟我客气什麽?好不容易见一面,这点东西算我的。”
推让了半天,苏程程还是把钱塞给了他。看着宋天重新忙碌起来的背影,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真没想到……”苏程程低声叹了口气。
林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还没个难的时候呢。走吧,菜买得差不多了,回去做饭了。”
苏程程点点头,回头又看了眼那个忙碌的身影,最後还是决定,找人聊一下。
在宋天的印象里,苏程程和林浩宇家境优渥,是那种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少爷,怎麽会屈尊来这种满是鱼腥和泥土味的菜市场?所以看到他们再一次回来的时候,他眼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苏程程挠了挠头,笑着解释:“阿姨今天不在家,我们过来买点菜,正愁不知道挑什麽呢。班长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可以陪着我们逛逛吗?
如果忙的话,那就算了。”
宋天点了点头围裙上的油渍蹭到了袖口也没在意:“碰上了就是缘分,等我会儿。”他转身冲店里喊了句“老板,我请半小时假”,不等回应就摘了围裙往旁边一挂,“我熟,带你们转,这边有家现做的鱼丸特别鲜,等下请你们尝尝。”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麽,拍了下大腿:“对了,明天同学聚会,群里喊了好几天,你们没看到?”
苏程程和林浩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他们高中同班三年,若是有聚会,没道理两个人都不知情。
“同学聚会?”林浩宇皱眉,“没收到消息啊。”
宋天更诧异了:“前两周就在群里接龙了,你们没看群?”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高中毕业後,班级群就成了摆设,消息早就被他们设置成了免打扰,平时根本不会点开。
苏程程赶紧摸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的群聊,往上翻了翻,果然看到了管理员发的聚会通知。
明天晚上七点,在市中心的酒楼,还附了定位和接龙名单。
“还真有。”苏程程擡眼看向宋天,“班长你去吗?你要是去,我们明天也过去。”
宋天却苦笑了下,眼神暗了暗:“我就不去了,明天还得加班。
”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不比从前了,身上背着一堆债,老婆孩子等着吃饭,哪有心思去凑那个热闹。”
苏程程看着他鬓角隐约露出的白发,心里一沉。
高中时的宋天,是班里最爱笑的人,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总把笔记整理得整整齐齐借给大家抄,眼睛亮得像装着星星。怎麽才几年功夫,就变得这麽憔悴?
“班长,你到底怎麽了?”苏程程忍不住追问,“有难处就说,当年你帮我们那麽多,现在我们能帮的,肯定不会推辞。”
宋天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往旁边的石阶上一坐,声音带着点沙哑:“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当初开了家小餐馆,你们知道吧?”
两人点头,记得他当时还在群里发过开业照片,意气风发的样子。
“刚开始生意挺好,没多久就开了三家分店。”
宋天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全是苦涩,“我把所有积蓄都投进去了,还借了亲戚不少钱。当时跟我合夥的,是梁辉,你们还有印象吗?”
苏程程想起来了,那个总跟在宋天身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生。
“我把後厨配方都交给他管,哪想到……”宋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他竟然把配方卖给了对面的竞争对手,还收了人家十万块。
对面拿着我们的配方,菜价压得比我们低一半,客人全被抢走了。”
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不到三个月,三家店全黄了。我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
说到这里,他突然红了眼眶,擡手抹了把脸:“这还不算完……我家丫头,才三岁,上个月查出了罕见病,医生说全国都没几例。”
他声音发颤,“每个月要打四针,一针就要十几万。我把能卖的都卖了,现在就靠在这店里打杂,一天干十五个小时,挣的钱连一针都不够……”
旁边卖水果的摊贩吆喝着路过,宋天下意识挺直了背,把眼泪憋了回去,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妈受不了这日子,上个月走了,丢下我们父女俩。”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裂口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现在啥都不求了,就求丫头能撑下去。只要她能好,我当牛做马都行。”
苏程程听得心里发堵,鼻子一酸,转头看向林浩宇。林浩宇眼神沉沉的,伸手拍了拍宋天的肩膀,声音格外认真:“班长,丫头的治疗费,我们来想办法。”
宋天猛地擡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们……”
“你当年帮我们补数学,陪我们熬夜刷题,可不是白帮的。”
苏程程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钱的事你别操心,先把丫头的病稳住。至于梁辉,这个账也得好好算。”
林浩宇点头附和:“明天聚会我们不去了,先带你去医院看看丫头,具体情况我们再商量。”
宋天张了张嘴,想说什麽,眼泪却先掉了下来。他别过头,用袖子狠狠擦着脸,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苏程程和林浩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笃定。有些恩情,总该在对方难的时候,稳稳地接住。
宋天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那……那我请你们吃的鱼丸,还吃吗?”
苏程程笑了,伸手把他拉起来:“吃,必须吃。等下买两斤,带去给丫头尝尝。”
阳光透过菜市场的顶棚洒下来,落在三人身上,带着点暖融融的温度。
宋天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眼里的认真,突然觉得,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苦难,好像也没那麽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