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冷哼道:“不了解我,就不要随意评判我的选择。”
赫尔加摇了摇头:“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分享分享我的心得。你说过我们是同类,或许过去某一刻里,我真的差点走进了你的选择里,但每次一看到那人在救苦救难时,我又忍不住想冲上去做点什麽……然後这些道理,慢慢就出现在我脑子里了。远远看着他时,也许会觉得很耀眼,可要是走近他的路,你就会发现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他做的事你也能做,他有的想法你也能有。”
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最怕什麽呢?
应该是,怕无人理解吧。
在爱戴他的信徒面前,他是无边无际的信仰,是神圣不可攀的存在,他被人看作是难以企及的高峰——然而正是这一点常被人忽略,高位有无数的鲜花与荣誉,却也有着无人知晓的冷寂。
人们的目光只用于流连于他的光,他便尽力让光芒常驻。熄灭之日,似乎永远不会到来。人生之路,活成了每时每刻都在维持的巅峰。
他的字句有如圣谕,他便学会了谨慎发声;他的行为被看作是神迹降临,他便学会了表演取悦大衆。而他自己是如何想的,却很少有人再看见了。
一介凡胎所作的神明,如果被这顶沉重的王冠剥夺了倾诉的能力,身旁却连个可以理解他丶指引他的人也没有,那也太可悲了。
在她眼里玛德露还不至于到这样的高度,她担心的是基尔,如果期待太高,幻想破灭之际的绝望同样等重。
如果一开始就尝试理解所信之神的真实面貌,也许就不会有破灭之後的苦痛,也许反而会得到一个惊喜,那就是——背後的真实要比光芒更让人着迷。
在那一刻,知晓了这个秘密的你将变得独一无二,你找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东西,世界上再也没人能比你更加独特。而他在你心里,也将变得彻底的丶再也无人能替代。
可尝试理解“真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何况还得忍受表面光芒的诱惑。
因此,赫尔加只能这麽劝道:“她已经犯了太多足以让她自取灭亡的错了,作为她的‘手’,如果你再这麽纵容下去……说不定连你也会和她一同覆灭。”
基尔当即反驳:“你在说什麽鬼话,玛德露夫人是有自己的思虑的,我相信她!”
她沉默地盯着对方半晌,轻声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玛德露,她爱你吗?”
基尔也沉默了,沉默得比她更久:“我不知道。”
“你现在,先别急着回商会。”赫尔加不忍地别过了脸。
她的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但基尔奇异地听懂了她的意思。
基尔拉住赫尔加的手臂,扯出一道鲜明的红痕,“你们做了什麽?!”
“那些孩子应该在为争取自己的权益奋斗着吧……”赫尔加不敢看向对方的脸。
她现在所行的是她心中认为的正确,可面对基尔时,她还是生出了一丝罪恶感。
扳倒玛德露,又会牵涉多少无辜的人呢?
她吐露出来的每个字句都变得沉重起来:“雷姆现在应该已经发下了正式的逮捕令,来逮捕她的人……想必很快就会过来了。”
“什麽?!你这个混蛋!!”
基尔红了眼,拽着赫尔加的衣领就想给这个引狼入室的家夥来上一拳。这样的举动引起了远处交谈的辛巴德和贾法尔二人的注意,赫尔加用眼神喝止了想要上前帮忙的两人。
基尔咬了咬牙,最终,颤抖的拳头还是放了下来,赫尔加被紧攥的衣领骤然放轻。
“——我恨你。”
抛下这句话後,赫尔加目送着她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商会。
辛巴德走了过来,关心道:“没事吧?看她那麽生气,你是把那件事跟她坦白了?”
“没事。我是和她坦白了,毕竟玛利亚德尔商会都到这境地了,她于我有恩,不提醒不行啊。”
海风习习,初次来到这时也是这般明朗的天气。赫尔加理了理被揉皱的衣领,神色难辨。
“可我没想到,她说她恨我,不肯原谅的却是她自己。所以她去了,去保护那个女人。”她低声喃喃着,对着基尔离开的方向微微一躬。
辛巴德:“……?”
每个奴隶的人生都是坎坷的,但基尔却让自己的奴隶生涯多了不少恣意和疯狂。被救赎的感激化□□,爱化作信仰,在牢笼里浓烈地绽放。她拥有无需被回应的坚定自我,可惜的是她非得玛德露不可。
再见了,我短暂的……朋友。
辛巴德:“???”
平复了心情的赫尔加终于正眼看向了他:“你的脸咋了,被谁打了?”
辛巴德:……这时候才注意到吗。
他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道:“我说了一些蠢话,被贾法尔揍了。”
可以想象得出辛是说了什麽蠢话才惹怒了贾法尔。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她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哦,贾法尔干得不错。”
这样还不够,她还对远处指挥搬运玛德露支付的馀下资産的贾法尔竖起了拇指。
辛巴德:“……”
他委屈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赫尔加无语:“贾法尔不就给了你一拳吗?怎麽你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丢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