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水膜似的结界环列巨兽似的大炮,黑不溜秋丶呲牙咧嘴的,这是她身为花楹时的手笔。虽说这大炮有隐形光膜遮掩,常人肉眼难见,可非常人的他们能看得一清二楚……赫尔加被这可怕的设计伤到了眼睛,黑历史,都是黑历史!
她不敢多看,信手打开结界屏障,拉着辛巴德匆匆降落到船舶密集的港口。
辛巴德见她如此,忍俊不禁:“不知道新世界的辛德利亚有没有继续保留如此有特色的结界。”
赫尔加:……不管有没有保留她都会让这东西消失的!这人当初为什麽要纵容她在一国结界上乱来啊!
辛德利亚王国已然成为一种扎根在他们心上的情怀,这里是他们一手搭建的梦想基柱,也是重要的容身之处。
人来人往,每张脸都带着向上的生命力。跌倒的妇人会有人搀扶,路过的食客会被拉去共饮美酒,逛市场的买家会被添上满篮的赠物……多麽纯洁闪光的善意,这座王国不会有黑暗留存,夜幕降临更有别开生面的不夜庆典,来过这里的人都会爱上这。
——吹着惠民之风的原始海域之孤岛,七海之王开辟的梦幻之都,这里是所有爱着此地的人的精神故乡。
港口是辛德利亚的出入口,每场欢拥与送别的必经之站,他们曾在这与渔夫讨论售卖技巧,也曾坐在这里吃过烤鱼,看过落日,还有太多太多琐碎。顺人潮而上,是集市,是民宅区,是果园,是国营商馆……每一站都有每一站的日常,他们在这里消磨过的时光实在太满,在此刻说也说不完。
他们缓步向最高处走去,走得极慢,内心极为祥和。台阶一侧的水渠旁会有画家散落的写生,她与辛瞧见过不远处的厩库背侧经常有情侣迎着夕阳拥吻,走进那条小巷,还会看见抡着扫把磨洋工的工人和嗓门极大的督工……
此地的一景一物都已了然于心。他们正是这片土地的开拓者,又怎可能忘却这里。尽管游历外界已过万重时间,他们溶于骨髓的根还是会让他们牢记这里。
不知不觉,傍晚已至。
王宫点起了翠色灯盏,由此往下递增,家家户户亮起灯,点燃了地上的星火。每个人都换了身便于欢歌的装束,戴上露珠未散的向阳花,像游鱼一般,轻甩五彩的尾鳍,往高处游弋。
——中央广场上的篝火柱正待一代国主下令点燃。
二人登顶之时,焰火已经升空。这次的庆典,他们没有站在任何一处高台,而是融于人海,在广场上仰头观高台上举杯邀民的王与八人将们,周围的美酒与花香快将他们淹没。
大地抛出五光十色的网,意欲捕获天空,守护的风打散袭卷的火焰,令其散作阵阵花雨,回落人间。
于人潮中观想此夜盛大,他们的国家早就有可与巴尔巴德建国祭比肩的烟花,甚至超越了当日所见。那年的夏日烟火,永远在此心流转,此季尚未结束——他们依旧相伴相拥,永远长在。
在广场上跳累了,他们便牵着手,穿梭衣香鬓影,随便挑了一处挂着紫帆的拱门走入,这里依然有不少人在跳舞。走道上有一排排临时搭建的门杆,杆的两端牵起琳琅的彩旗和琉璃灯,它们叮当摇曳,似在应和与舞动的人群。人们牵着裙摆旋转再旋转,宛如在地面绽放的烟花。
走到门杆尽头,有座同样是临时搭建的舞台,棚上盖着鲜艳的帕鲁提比亚绸布。表演已经结束,几名酒鬼嫌太拥挤,便把桌凳挪到舞台边上继续豪饮,走近时还能听到他们划拳划得热火朝天。
绕过这里,继续向前,前方有道疑似白棚的剪影,不知又是谁私下举行的节目。跨上几道较陡的台阶,走出热闹的巷道,视野豁然开阔,他们认出了这里是连接王宫的一方平台,那道白棚不是白棚,而是一座被月光眷顾的喷泉。这座喷泉极大,可坐数十馀人,光反射在水上,泉顶呈现洁白柔和的一面,处在低地势远观的人极易误认这里还有座舞台。
雕着辛德利亚国鸟的白玉栏杆围住了这方平台,平台的交接处还有一座如鸟喙凸出的三角顶小亭,与中心喷泉呈对角线。他们坐在喷泉背後的石凳上,享受此刻的静谧。银色的河流隔绝了前方的喧闹,对岸的屋群一闪一闪,近处水面波光粼粼,偶有守卫巡逻经过此地,但无人能发现他们的踪影。
这里是哪个时期的辛德利亚,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在他们的记忆里,第二代辛德利亚王国一直是这番繁荣昌盛丶让人守望着就会感到无限安宁。
圆月上了中天,最後一波烟花当即冲上云霄,化乌云为彩云,静谧为喧嚣,人群的鼓动声丶天穹密密的轰隆声滚滚而来,仿佛又有一场天地颠覆的大战敲响。可在此地密会的人并不关心,他们彼此贴近,心无旁骛,不断向上……飞鸟悄然铺了满地,翅翼轻轻摇荡,好似风吹而过。它们渐渐染上浅粉的光辉。
流光渺渺,微风绵绵,在这处无名的角落,两道剪影在此拥吻。
待庆典结束,安眠的後半夜到来,二人又跑去紫狮塔的翠绿圆顶上看了一夜的星星。唯恐惊扰紫狮塔内好眠的同伴,他们肩并肩,头靠头,压低了声音闲聊,聊的是属于他们这个时间的琐碎。
“你说,新世界的辛德利亚会是什麽样?”
“这个问题还是留作惊喜,供下次啓程的我们去打开吧。我们如果现在就抱有畅想和期待,伤害的反而是那时的辛德利亚啊。”
“我明白的。我其实,就是在想,回去以後,大家还会不会认得我……”
“你在紧张啊。”赫尔加低低笑了,“难得见你这麽没自信,果然,一旦问题涉及到辛德利亚,你就会变得很敏感。”
还是那麽看重那里的人啊。赫尔加想起了当年桀派迷宫的辩斗,辛就因担忧不能成为辛德利亚民心目中完美的王,而被血统论困住过,为塞莲缇娜那些“国民有正统的王才能安居乐业”“你没有王族血统你绝对无法当王”“无法成为王的你不会给你追随的人带来幸福”诸如此类的论调动摇。
在辩斗里,他甚至想过是不是直接依附帕鲁提比亚,大家就不用那麽徒劳地寻找国土。他是真的很在意那些人的福祉,甚至为此无知无觉放下了“我定能做到”的自信。
後面成为了王,也曾说过为了国家会不择手段之类的话,并利用煌国的皇子皇女,改变了煌帝国与辛德利亚开战的苗头,将矛盾转为了煌国皇室的内部战争。
辛巴德作为王的一面非常有人情味,虽说现在他是自由的冒险家,可作为王的这一面并不会随着辛巴德的角色转变而消失,这两重角色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他既可以是王,也可以是冒险家,他可以毫不犹豫踏上冒险,也会回头牵挂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国民。
矛盾且闪耀的人性光辉,形成了辛巴德其人独一无二的魅力,这个世界乃至任何世界丶任何宇宙,都不可能诞生第二个辛巴德。
她肯定道:“不用担心,按新世界的时间计算,我们只是离开了几年,他们还是能认得现在的你。辛德利亚既然是以你之名命名,作为辛巴德之地,你不会被他们忘记。”
大家一定能认出来现在的辛。因为他这时的模样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只是一身行装变得更适合冒险者了。长靴窄裤金腰带,宝石马甲短披风,没了金属器,他还是有办法为自己装饰得叮啷响。
这头标志性紫发还是固定的长度,不增不减,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毕竟他经常拜托她养护魂体,身上一有老化的部分便会急着让她快快修补。这人的一生名言就是要比所有男性年轻且有魅力。
“说的是呢,辛德利亚没有我怎麽行!”他的干劲又回来了,不过下一句话说的却不是回辛德利亚之後要做什麽,而是一句:“……辛德利亚没我也行。”
只在片刻,赫尔加就明白他话中之意。即使有朝一日回到辛德利亚,辛巴德不会是以第一代国王的身份回去,而是一个,恰好对那座岛抱有特殊感情的,无名的旅人。
辛德利亚王国之所以能长青,是因为一直在被健全的爱包围。不桎梏,不占有,尽是放手的祝福,尽管十分牵挂。
她头一歪,轻轻顶了顶他的侧脸:“十年,百年,千年後,那里会一直有不断超越前代的盛世。”
辛巴德笑得很开心:“感谢神明大人的预言。”
“哎呀,我可比不了呜哇一声诞生的丶让七百七十七个美女为之哭泣的七海霸王。”
“呜哇你怎麽连这个都还记得……”
无论最终身往何处,他们衷心希望这座一手搭建的小岛能幸福快乐地延续下去。初代精神象征消失亦有一代代新人持起火炬,篇章永续,越变越好,百年之後群星璀璨,他们的光辉对那时的梦都而言已是萤火。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白昼降临,他们回到了港口附近,准备开啓回去的传送。居留辛德利亚的时间让人贪恋,他们已经待了蛮长时间,再怎麽说都该离开了。新肉身的炼化这时应当趋于完成,还需他们作最後的把关——为其定位时间。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