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楹就是那棵树。”少女指着伫立在角落中的树说道。
练红玉顺目而望,树高而大,整树枝头遍布蓝紫云英,虽坐落在不起眼的地方,被百花争艳的明丽遮掩,却有种隐隐于野的显赫。
浅紫花瓣无声飘落,风乍起,有一落花正好颤颤停留在她的绣履边上。
“我们的确见过。”这话令练红玉讶然回过了神,只见这名少女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上次在外边,你魔力失控,和我抱怨过魔装不好练。”
这…这件事!练红玉羞红了脸:“也不是不好练,那天只是凑巧!凑巧差点伤到人而已!”她使劲强调着这是发生概率极低的偶然事件。
“哎~练不好我可以教你嘛,怎麽就不来求我呢?”面对红玉的窘迫,裘达尔觉得戏谑,但很快又转头变了脸色赏了花楹一个爆栗:“不许乱走,我准你出门了麽!”
一旁的夏黄文动了动眼神,这种场合下他一般是不会发言的……但现在是二般场合吧?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都可以说出那麽多失礼的话他为什麽不能出声呢?
维护红玉殿下的声誉是身为第一家臣的他义不容辞的!夏黄文刚想一鼓作气出面来一段凸显个人忠肝义胆高风亮节的发言,却不想他刚朝前迈了一步,公主殿下就被人拉着手,直接挤开了他。
夏黄文:……?!
那个来历不明且十恶不赦的女子竟敢直接牵着红玉殿下的手!
夏黄文想大声喝止,但碍于此刻有个小祖宗在一旁寒森森盯着,他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裘达尔给我取了它的名字,我很喜欢。”练红玉愣怔地看着被人拉住的手,想不通为什麽一聊到花楹树这个人就这麽高兴地拉着她来到树下。
你……红玉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她应该斥责这个人的无礼才对,但不知为何她说不出口。
第一次,还是第一次有同龄的人离她这麽近……
落花簌簌,少女看着她,指着树,碧眸闪闪发光,脸上生了些许人气:“这棵树是不是很好看?”
不待她开口,少女又颇为自豪地浅笑道:“我也这麽觉得。”
“……”
“你真是个怪人。”练红玉虽这麽说着,但也没抽出手,一缕呼之欲出的笑意被她傲娇地压在了唇边。
——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初识。怀着对这个少女的好奇丶对裘达尔个人品格的担忧,以及“这是个可爱的同龄女孩她看起来不会顾忌我的身份或许我们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实在太好了”的有点难以啓齿的想法,练红玉不顾夏黄文的劝阻,慢慢地丶开始走近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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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以後,练红玉的频频造访让裘达尔觉得烦躁起来,就连原本热爱的教书育人的工作也没了兴致,经常生着气用魔法将她与红玉公主打了出去。
她想不通裘达尔为何会生气,于是干脆就接受了红玉公主的邀请,一起混迹于王宫各处,直到天色渐黑再默默摸回住处。
红玉公主是一个兴趣很广泛的人,并且与她交谈时并不拘泥于煌国传统的等级制。这位公主会将她带回自己的寝殿,用轻快绵软的语调絮絮介绍着那些喜爱的华服首饰丶精致脂粉;又会带她去自己常去的演武场,那看似柔弱的身躯居然能有此飒飒舞刀弄枪的风姿,她倒是有些理解了裘达尔为什麽会选红玉公主作为魔神的主人。
演武场的常客不止有红玉公主,她还看到了一个左眼周边带疤痕的黑发少年,红玉称呼他为“白龙”,应该也是红玉的熟人。红玉悄悄告诉她说这是先王的子嗣丶煌国的第四皇子练白龙,她弄不清皇室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所以自动过滤了这些信息,向那个练白龙点了点头。
练白龙和红玉公主的随侍夏黄文一样,都是很注重礼数的传统煌国人,只不过二人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如果说夏黄文是那种你敢拉着公主的手他就敢以“冲撞公主玉体”之罪给你做个诅咒草人的假正经家臣的话,那麽这位皇子殿下……
花楹说不清这种感觉,虽然练白龙性情温和,没有对她的不通礼仪有什麽责怪,但她总觉得这个皇子似乎并不想搭理她,本质上应该是个冷淡的人。
虽然红玉公主与练白龙与她隔了一段距离,但她还是听到了两人的交谈:“这就是神官收留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麽?她为什麽会跟着你?”
练红玉低低辩解道:“这丶这是跟班啦!女孩子当然不能总是跟着小裘达尔跑啊,我正好缺个侍女,就让她过来了……我真的没有做出有失皇室脸面的事!”
练白龙顿了顿,蓦地微笑道:“抱歉,忘了红玉殿下与神官的关系不错,是我逾矩了。”
夏黄文抹泪躲在练白龙身後说着坏话:“人家劝了公主殿下好多次了,那样身份不明的野丫头就应该交给刑务司处理嘛!白龙殿下,你劝劝我们家公主吧……”
练红玉有些生气:“小花楹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
听着这些话,花楹没有什麽感觉。只要无关紧要的人对她的警惕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她才懒得理呢。
她只是默默在心里规划着,将自己原本用来看树的时间再多分了一些给红玉公主。
……
天色渐晚,她回到了庭院。
花楹照例第一眼先找树,再找人。没想树上就坐着悠哉悠哉的裘达尔,他斜眼瞅着她,嘲讽之语张嘴就来:
“既然是自己送上门的就应该好好待着嘛,干嘛要去给自己找不开心呢。”
花楹不解:“我没有不开心啊。”她今天也玩得挺开心的。
“你这傻妞不管做什麽事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难怪会惹另一个傻妞同情……”裘达尔从树上跳了下来,向她伸出了手:“走吧,今天我就大发慈悲带你出去散散心。”
“……去哪?”
“出宫啊,去街上看看。”裘达尔笑得不怀好意,“每次都是一个人去逛,都没什麽意思了,有你在正好还能做个掩护。”
“我可以拒绝吗?”做什麽掩护她还是能从他身上猜出来的。
“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裘达尔放声大笑,一把提着她上了天。他的嘴生来便不是用来与人好言商量的,不然就不会是他了。
飞鸟送他凭空御风,直踏天上云霄。
在这深深宫闱之中,他过得比任何人都肆意。
他只要保持着这一优点,在这枯燥的生活中继续找大把乐子就够了。
……
出了宫以後,裘达尔就带着花楹去了洛昌城喧闹的夜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