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探查了京畿附近几座州府的旱情,虽然严重,但也没有到完全没有活路的地步。包括聚集到京城的灾民,他们中也有人说,当时是有告诉他们京城有吃的,煽动他们往京城去,他们才愿意背井离乡来寻口吃的。至于後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纯粹是沿路有人看到他们都往京城聚集,想来跟着去京城准没错,便也随着人群一同上路,这灾民的队伍也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可是有一点,他想不通背後的人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想借机造反?
如今灾情缓解,就算在最严重时,也未听说何处起兵。可若目的不是为了造反起势,那为何要造成京城动乱,故意扩大灾情的影响。
带着满腹的疑问,裴永昭回到书房,书房门口候着的书铭看见他回来,眼前一亮。“郡王,您可回来了,内院来人说郡王妃的意思是您今晚若回来的早,务必去内院一趟。”
“知道了。”裴永昭去内室换了身藏青色的直裰,简单收拾了下,让跟着他奔波整日的荣盛先去休息,自己独自往内院走去。
灯还未灭,主院的院门也未落锁,院子里的丫鬟见他来了要进去通禀,被裴永昭止住。他掀开门帘,绛珠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郡王妃,您仔细再累着眼睛,咱们还是明日再看吧。”
“参见郡王。”在外室里伺候的苏叶见裴永昭掀帘进来,本来被瞌睡虫上身的她瞬间清醒,赶忙行礼。
“郡王来了?”沈云漪也早已呵欠连连,听见外室里苏叶行礼的声音,也清醒了许多,将手中的册子刚放下,便见一身居家常服的裴永昭进了内室。
“何事?”
裴永昭见她气色比白日里睡着时好了许多,也放心了些。
“郡王请用茶。”
“咳,好,放那吧。”裴永昭刚坐下,绛珠就极有眼色地递上茶,或许是想起白日里的小插曲,裴永昭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但是看沈云漪脸上并无异样,她应该不知道吧,裴永昭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
又给沈云漪添上茶,绛珠便退下了,房内只留沈云漪与裴永昭两人。
“郡王此次去蓟州,可否发现什麽异样?”沈云漪开门见山,有些事情她必须提前让他有个准备。
“异样?”裴永昭仔细思索,好像除了蓟州知府一直喊冤之外,并没有什麽异样。
“对。”沈云漪心中有过挣扎,她不知道说出这一切,裴永昭会不会信她,但是她若是不说,便让裴永昭失了先机,也会再次掉入那些人的算计中。“有些事情恐怕没有郡王想得那麽简单。”
“那知府周知然一直喊冤,可是那仓廒中的粮食确确实实堆积在那,若不是他妄图囤积居奇,与妻弟哄擡粮价,还能是什麽……不对!”他脑海中原本说不通的点瞬间连成一线。若说周知然真是冤枉的呢?蓟州缺粮是真,就是因为蓟州缺粮的消息已经传到京中,传到皇帝耳中。若是此时将暗中囤积下的粮食藏在蓟州的常平仓中便不会有人猜忌。
蓟州虽然比起京城来说位置偏南,可还是属于北方地区,种植粮食以粟和小麦为主,百姓们日常主食也是以这两样为主,就算是部分地区种植水稻,占的比重也很少。
可是那些粮食里面有三分之二是未脱壳的稻谷!
有人故意布下局,费如此大的周折,就是为了扳倒一个四品知府?
这也是裴永昭一直未想通的地方。
“若他们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周知然呢?”沈云漪的话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溅起一圈圈涟漪。
“你是说……”
“没错,他们一开始计划的便是利用此次旱灾,在圣上面前露脸,取得民心,在大齐百姓的诚心拥护下顺利取得储君之位。”沈云漪的眸色彻底暗下来,她想起过往一切,若是没有裴永昭这个变数,想必再过半月,便是那人成功取得储君诏书之日。
可是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被裴永昭提前将一切结束。这功劳,自然也落到了裴永昭身上。不知此时那人,是否气得捶胸顿足。
“是五王爷党?”裴永昭看见她如此模样,稍一思量,便猜到了她口中的‘他们’是谁。“你让青黛去蓟州暗中保护我,也是因为已经知道了此事。明白我既然动了他们的东西,此行必然凶险?可是,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云漪没有否认,她只是移开目光,有些无措,她感觉再多一秒,裴永昭便能看透她的一切。可是他不可能知道的,那件独属于她自己的秘密。那她又该如何解释她为何能够提前知道这一切,她不想解释,因为她不想在他面前说谎。
见她的眼神如同受伤的小兽四处躲避,裴永昭墨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沉沉的雾,羽睫垂落遮住那眼中翻涌起的心疼。他此时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是重生的,上一世不知她到底遭遇了多麽可怕的事,才让她这一世活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沈云漪蓦然回首间,从裴永昭眼中看到了探究丶疑惑,剩下的是什麽?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是一种仿佛感同身受的心疼?
对于她的处处算计,他心中并没有厌恶,反而是心疼,他自己也是惊讶的。
裴永昭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似的,指尖已经先于思绪擡起,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她鬓边的一缕乱发。
还是沈云漪眼中的震惊让他重新清醒,慌乱地将刚刚那只鬼使神差的手放下。
“头发乱了……”他慌忙垂下眼睛。
头发乱了,还是心乱了,他已经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