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害怕的东西会毫不犹豫地躲在他身後,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得了什麽宝贝——比如一颗漂亮的玻璃珠丶一张满分的试卷……必定第一时间捧到他面前,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快夸我”的期待。
小朋友最喜欢的,就是像个小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後。
一声声“哥哥”叫得又甜又软,是毫不设防的全然信任。
那时,独自长大的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肩膀上突然多出来的小脑袋的重量,习惯了衣角被那只柔嫩的小手攥紧,习惯了耳边那永远充满活力丶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的童音。
後来,一切都变了。
具体是哪一天,周陆其实也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那天阳光格外刺眼,蝉鸣聒噪得让人有些心烦。
路逢缠着崭新的毕业服站在一群兴奋的孩子中间,稚嫩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表情。
他以为孩子是有点紧张,就像往常一样走过去,习惯性地想摸摸他的头时,路逢却极其轻微丶却又无比清晰地侧身躲开了。
他的手就那样顿在半空。
他看着路逢擡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子丶总是追随着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小朋友已经长到他的胸口,不再扑上来,不再叽叽喳喳,连那声熟悉的“哥哥”都省略了。
小孩只是用一种他完全陌生的丶含着审视意味的平静目光看着他,然後垂下眼睫淡淡地说:“我已经长大了,哥……你不用总护着我了……”声音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波澜,像初冬清晨凝结的霜。
原来他已经变声了吗?
周陆有些恍惚。
後来,那个爱笑爱闹,像块儿粘人小年糕似的路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气质清冷丶与人疏离的少年。
小孩挺拔如新竹,礼貌周全,却从此与他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不再主动靠近他,不再分享心事,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变得稀少而克制。
路逢把自己包裹进一层坚硬的壳子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连带着对他,也只剩下疏离的客气和刻意的距离。
他不知道为什麽,那个依赖他的小团子会变成眼前这个眉眼精致却淡漠疏冷的少年。
于是後来他学会了一边保持距离,一边给弟弟关爱。
尽管,他已经不知道弟弟还需不需要。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他习惯了被依赖,又再次在时间的帮助下习惯被疏离。
反正对他来说,很早就是一个人了。
再次习惯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好吧,其实很难。
呜呜呜。
老天爷你还他软萌可爱的弟弟!
不让他暴富就算了,怎麽还这样对他!
时间回到现在。
周陆看着久违地展现出脆弱的路逢,内心最柔软丶最不设防的地方又被触动了。
“哦……哦,定了?”周陆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语不成调。
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
目光却无法从路逢身上移开,那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切,“是……是清北吧?学什麽……不是……学什麽都好……我的意思是……”
他问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孩子怎麽了?
刚才还像头小狼崽子似的,怎麽转眼就蔫儿了?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周陆已经开始给弟弟找补了。
“嗯。”
路逢低低地应了一声,依旧没有看他,眸光放空地盯着电视里喧闹却空洞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