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凇跪在地上,擡头看向段华卿,旧事一桩桩闪回,他望进段华卿的眼睛,轻声喊道:“老师。”
珞凇素来心思深沉丶理性冷静,常被认为是性薄寒凉,可这一声“老师”叫出口,竟令他无比动容,久违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涌,珞凇眸色骤沉,千言万语,生生压了下去。
段华卿淡道:“知道为什麽,许你喊回‘老师’?”
“师者仁心。老师仁慈,包容凇昔日忤逆,凇感激不尽。”
珞凇再开口,声线已经恢复往日的冷静,那些汹涌的热流被他压制到无声无息。高处不胜寒,只那一瞬,让他从冰冷无情的神跌落为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惊涛骇浪明明已经高高卷起,然而再一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广袤海面,又恢复他深不见底的平静。
珞凇顿了顿,又补充道:“凇之所以推辞师生名分,并非托大拿乔,而是是知晓师门清修规矩,不愿凇之行径,令师门蒙羞。”
段华卿不置可否,转头问:“长青以为呢?”
柏雪风立在珞凇身边,听老师点到他,不疾不徐地答道:“是雪风让老师为难了。这些年来,珞凇叛离师门,本该断绝来往,然而十年来,雪风对师弟多有挂念,虽无师兄弟之名,却有兄弟之实。身为大师兄,未能以身作则,维护戒律丶把持门风,是雪风之过失。”
段华卿看着面前这一立一跪的两个人。
他这两个学生,一个是真善良,一个是装糊涂。
一个是没想到,一个是不敢说。
罢了,时机未到,再点也逼不出透悟来。
段华卿给他记上一笔,示意柏雪风让珞凇起身,珞凇起来,端端正正地谢过“大师兄”。此时屋内的格局,变为“一坐两站”,段华卿坐着,柏雪风和珞凇立在他面前。
段华卿问道:“你们师兄弟,在置什麽气?”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皆是一惊。
明明,他们都是极擅长克制的人;明明,从见到老师开始,两人便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竟也能被老师看出他们吵过架?
其实,问题出在珞凇最後那句。
珞凇素来追求文字工整丶滴水不漏,很少会用“令师门蒙羞”这种感情色彩极强的词。
思及柏雪风去参加珞凇收学生的师礼,两人之後时有来往,想来,定是因为珞凇的训诫手段,跟柏雪风産生争执,争执间被师兄训斥过“有辱师门”。
小家夥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暗暗置气。
带着这一层解构,再去品珞凇先前那句“这声‘师弟’,珞凇承受不起,更愧不敢当”,便能品出格外的玩味来。
这个问题,珞凇先开的口。
只见珞凇一颔首,先是认错:“凇匆匆而来,又想老师大病初愈,不愿打扰,有许多事,未及向老师禀明。”
然後是回答:“凇对小璟,不仅教育,也动手段。其中纷繁体罚手段,有违师门戒律,更有狎昵玩弄之嫌,因而,惹得师兄教训。”
段华卿问:“是教训还是争执?”
“是凇用词不准,”珞凇说道,“彼时,凇未认师兄,不敢承其教戒。”
这种场面话,段华卿自然不满意,不过还没到收拾他的时候,压下不表,转而问道:“长青既然认为秉寒做事不妥,为何不罚?”
柏雪风答道:“参前倚衡。倘若胸中无规训,心中无准绳,多罚无益,徒增苦难罢了。”
你看,大弟子也在怄气。
想来是柏雪风稳重踏实,架不住珞凇辞藻犀利,被怼得哑口无言。
段华卿的目光,越过站得直直的师兄弟二人,投向远方。
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结,必须由他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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