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快再出一版方案。”
闻逸尘挂断电话,径直站起身。安漾驻足在原地,始料未及地和对方打了个照面,神色透满偷听墙角被抓包的窘迫。
闻逸尘还穿着前一日的衣服,睡眼惺忪,头发凌乱。他花了数秒定焦到安漾的面庞,反应过来後瞥了眼腕表:“这麽早?”
“又要拆什麽?”
“宋宅。”
“他们家人很难搞。”
如果说圣旨门是项目里第一块难啃的骨头,那麽宋宅便是第二块。
「宋宅」是典型的明代二层木构楼厅建筑。一楼有翻轩,核心四个步柱下放置了扁鼓形柱础。二楼三开间带两厢,进深六界,擡梁是明间扁,玳瑁窗户透出自然暖色。属于省内幸存不多的楼厅建筑之一。
可惜屋邸从古至今没有受到悉心维护和修缮,面临濒危风险,修复难度大丶造价高。
镇政府前些时日正式将「宋宅」列入文物建筑名录,三令五申尽力保住这间老宅。
按道理,有政府明文规定和法律法规,轮不上业主指手画脚。可惜这户人家冥顽不灵,翻出祖传地契和房産证,声称旁人无权插手宋家家事。
前两次组里负责设计这块的顾问和那家老人産生了龃龉。对方一激动,扬言要放火烧了屋子,一了百了。顾问一听,秒认怂t,连夜修改方案并请示闻逸尘,这才有了刚才的对话。
“那怎麽办?”安漾难掩担忧,“我们还没做测绘,万一。。。”
“他们没得选。”闻逸尘打消她疑虑,“政府发话,他们难道敢和公家对着干?”
安漾倒没他那麽乐观,“我奶奶说他们家人一直想盖新房。宋家晚辈们都在国外,花点钱,尽尽孝心给老人们置办新屋子,何乐不为?”
闻逸尘今日倒成了「坚定不拆」党,“修好了,老屋子住着也会很舒服。”
“你跟他们说过政府会出资麽?”
“没用。”闻逸尘两手一摊,“他们说不在乎钱不钱的,是话语权的问题。”他说着说着捂嘴打了个哈欠,“我去冲咖啡,你喝吗?”话音未落又改口,“你不能喝,我给你倒杯热水。”
“好。”
“坐会。”闻逸尘努努嘴,“那边阳光好。”
“嗯。”
两个人各捧一杯热饮,背对窗外的钢铁森林,并肩坐在高脚椅上,抓紧时间过了遍工作纪要和农历新年前的待办事项。
阳光洒满人後背和侧脸,缓慢升温,传递着循序渐进的温暖。休息区的墙壁和地毯多用了暖色调,慵懒舒适。聊完公事,二人不约而同地收声,感受着繁忙来临前的最後一分安宁。
“这里景色不错,采光也好。”安漾直起脊背,环顾四周,毫不吝啬地夸赞好几处点睛之笔,“你们公司的设计的确没话说。”
“那必须,老大亲自操刀。”闻逸尘龇牙咧嘴喝了半杯苦咖,硬是喝出干酒的架势,擡眸瞧见安漾正往嘴里塞药丸,嗓音骤沉:“你又在乱吃什麽药?”
“布洛芬。肚子有点疼。”
“肚子还是小腹?具体位置在哪?”闻逸尘自问算半个肾结石专家,“没好透?”
“不是,跟那个没关系。”
闻逸尘不满安漾的搪塞,变脸比变天还快,“我昨天怎麽说的?彻底好了再来上班。”
安漾敷衍作答:“真好透了。”
闻逸尘不信,作势又要摆出讨厌的老板架子压人。安漾烦透他滥用职权的招式,索性一句到位堵住他的嘴:“我大姨妈要来了!”
“哦。”闻逸尘落回原座,过了好半天都没再吱声。
安漾转动着茶杯,回想起刚才偷听到的电话内容,“真没想到还能从你嘴里听见‘坚决不拆’这四个字。”
“切,故意埋汰我呢?”闻逸尘学她转杯子玩,不小心手滑,差点哐当砸地上。
“是夸你。”安漾转过面庞,直视他双眼,依稀从他瞳孔深处捕捉到最真挚的本心。
闻逸尘被看得不太自在,侧过脑袋,半真半假地说:“拆不拆我无所谓。我刚耍的是职场鞭子,懂伐?”
“什麽?”
“管理下属就是不停抽小鞭子。不管「宋宅」最後结局如何,我首先要确保抽鞭力度到位,督促他竭尽所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不然人人遇到困难就找老板哭,我忙得过来吗?”他饮完剩下的咖啡,差点吐出来,“靠!凉的速溶咖啡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