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擡起手来抚上萧濯那张英俊至极的侧脸:“我早就离不开你了啊,殿下。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过去你我之间又何止一日两日?”
萧濯蓦然擡头,只见殷殊鹤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没了,他慢慢说:“可到今天我才知道,跟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做过最蠢的事。”
“不过也挺好,”虽然眼底依旧很红,但殷殊鹤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素提督东厂杀伐果断的平静从容,他说:“这局棋是我输了,但你也死在我手里,权当两清,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殿下,”殷殊鹤面无表情:“一路走好。”
两不相欠?
再无瓜葛?
听到这话萧濯有点想笑。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愤怒又有些癫狂,心中不解丶失望丶暴怒丶怨怼丶愤恨等诸般情绪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煎熬着他的内心。
他顾不上自己失血过多的伤口,更顾不上即将毁于一旦的大业,他瞪着殷殊鹤的面容,忽然间怒焰滔天:“你凭什麽跟我两清?”
他一把攥住殷殊鹤的手,发了狠一般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按,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也不准!”
说话间,轰隆一声惊雷再次炸响,大雨滂沱,噼里啪啦敲打在房檐之上,显得屋内氛围格外阴寒。
”。。。。。。“殷殊鹤冷笑一声,指尖微颤。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说了一句话:“那就等我们都死了,到地下再作纠缠吧。”
昏沉风雨之中,萧濯怒极还想再说些什麽,可殷殊鹤那一刀捅得太深,此刻失血过多,他感觉自己眼前发黑,越来越模糊,血水顺着捂着伤口的手指缝往下淌,神情似有一分不甘:“殷。。。。。。殷殊鹤。。。。。。”
你竟然杀我。
你竟敢杀我。
你的心竟然比我还狠。
他说:“我绝对。。。。。。绝对。。。。。。”
“绝对什麽?是绝对不会放过我?还是绝对不会跟我两清?”
亲眼看着萧濯在他面前气绝身亡的殷殊鹤低声喃喃着,半晌後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对已经听不到的萧濯说还是对他自己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来的以後?”
最终殷殊鹤重新帮萧濯把衣服穿好。
萧濯身量极高,样貌英俊,即便这样浑身死气地躺在冷宫之中,看上去依然贵气逼人,凛然不可侵犯。
因为外面瓢泼大雨,屋内烛火飘摇,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太清殷殊鹤脸上的神情。
但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在昏昏沉沉风雨之中中,被闪电照亮的那双眼底依然像染血一般发红。
然而,殷殊鹤万万想不到的是,萧濯其实并没有死。
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连萧濯自己也未曾想到,当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在殷殊鹤面前颓然倒下,摔在床榻之上发出一声闷响之後,他的意识竟然一点一点脱离了身体,摇摇晃晃漂浮在半空之中。
他能够看到殷殊鹤的脸,看到这冷宫中的一切,看到自己那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萧濯不太理解这种状态究竟是什麽情况,但他有些疯癫地低低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殷殊鹤,我就说我不会死!是谁说我们没有以後?!”他下意识跟上前去,从後面伸手去抓殷殊鹤的肩膀,满脸阴鸷想把他狠狠按在墙上,让他知道杀他的後果。
然而,他整个人都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殷殊鹤的身体。
萧濯怔了一下,下意识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他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话本里描述的孤魂野鬼。
只能飘荡在空中,什麽都看不到,什麽也摸不到。
然後他看到殷殊鹤在打开那扇大门以後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撑伞,而是面无表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後缓缓擡手抹掉冰凉的雨水跟不知何时溅到眼角的血痕。
看到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低眉顺眼的小太监,看到满身是血的殷殊鹤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上去想帮殷殊鹤撑伞,却被他平静阻止。
看到殷殊鹤最後回头深深看了那扇门一眼,然後在不惊动薛斐跟楚风的情况下动作快速从冷宫秘道离开。
萧濯能怎麽办?
就算他再怎麽不甘,再怎麽愤怒也只能咬牙切齿地跟着殷殊鹤,看看他杀了自己以後又能做些什麽,又会落得什麽下场!
事实上,殷殊鹤的手段比萧濯想象中更加高明。
当天晚上他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拿着萧濯的令牌修改了几条命令,用最快速度从後宫中控制住了年仅两岁的八皇子萧珩,然後用萧珩作为筹码跟崔丶谢两家谈判。
眼下这种局势,京城已经乱了。
一个已经死透了的萧濯,跟一个尚不知事的稚子该如何选择?
想来没有人会选错。
而且即便崔氏是萧濯的嫡亲外祖家,也不得不承认,相比于羽翼丰满的萧濯,他们更愿意选择更好操控的幼皇子萧珩。
更何况。。。。。。萧珩身体里也有崔家的血脉。
当初萧濯的母亲被打入冷宫,连带着萧濯也被皇帝厌弃,崔家暗中经营多年,怎麽能够容忍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于是,他们第三年就送了另外一个女儿进宫,只不过那位崔美人的肚子不够争气,一直到前年才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