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是他本就如此,不过僞装多年,骗过了所有人罢了。
他一席白衣,开口仍旧是熟悉的嗓音。
“你瞧着精神好了许多。”
话语熟稔,如同之前的波折都非他所为。
姜馥莹走近几步,即使天热了,她也还是披了件薄披风。
“是好多了,”她应声:“长渊将我照顾得很好。”
她垂眸,看向徐清越的腿。
“你一直要依靠手杖行走麽?”她其实早有疑惑,只是此前并无机会询问。
在轮椅上坐了这麽多年,即便是僞装,也会与常人不同。
“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是坐着更多,”徐清越笑得坦诚,“只是见你,我总想让自己的样子不要太过狼狈。”
姜馥莹叹了一声。
“莫要强撑。”
她言尽于此。作为大夫,还是难以看见病人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腿的康复需得日日锻炼,常常注意。他僞装多年,再假也有几分真。何必强撑。
“要喝些茶麽?”徐清越略过了她的怜悯,“新到的春茶。”
“不敢再喝徐五郎的东西了。”
姜馥莹的声音带着淡而又淡的笑,轻到几乎听不出,“已然让人受尽了折磨。怕了。”
“原本还想留你用膳的。”
徐清越看向她,如琥珀的双眼在日光下带着点点光亮:“知晓你要来,让人备了你爱用的菜。这下看来你定然也不会在此用膳。”
姜馥莹一笑,“总得长长记性。”
日影疏淡,树影摇晃。
不大的院落,徐清越站在屋前,看着院中的女子。
“不想我们竟成了这个样子。”
那事之後,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对话。
面对着面,心态平和,都有着阅尽千帆的疲惫。
姜馥莹找不到还有怎样的词来形容他们,唯独一个疲惫,是他们之间应有的共识。
这本就不该是他们要承受的。
一个应该无忧无虑的世家郎君,本应富贵一生,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论是护佑一方百姓,还是安闲享乐,总归没有血腥。
一个踏踏实实勤恳本分的农女,因着会医术,应该会有不错的日子。似她这样有谋生本领的人,在何处都不会差。却阴差阳错,波折艰难,死里逃生。
“因为你与我相识,本就是要取我性命。如今何必又摆出一副遗憾的模样,”她轻嘲:“有什麽用。”
徐清越微微擡首,恢复了她熟悉的模样。
话语带着几分笑意,说出的话却冰冷:“即使你不信,对我有怨也好,有恨也罢,我并不想让你死。终究这蛊已然种下,且只有我能解。”
他微微一笑。
“除非将我杀了,否则你我永远不得分离。”
手杖瞧着有些年头,带着古朴威严的色彩,在他掌下轻轻移动,点着脚下方寸。
“我等了许久,等你来见我。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让你独身而来。”
“若我说,我并非独身呢?”
姜馥莹缓缓擡眼,被祁长渊整理过的发丝别在耳後,显得恬静又淡雅,整个人沐浴着和煦日光,宛如画卷中走出来的天上仙子。
徐清越忽地看向她,眼神晦涩。
女声清婉柔和:“我与我未出世的孩子一道,来问我曾经的知心故友——能否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院外。
祁长渊猛然擡眼,握紧了腰间佩剑,回身,望向自院内探出的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