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聿闭了闭眼,眼角的痣微微发红,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是我唐突了。”
苏宥棠怔怔地望着他收回的手,心头莫名一空。
她不知萧瑾聿方才那一瞬想了多少,她只是忽然意识到:今日离府,竟这般容易。
上一世,她被困在那座宅院里,日复一日地消磨着自己,直到最後……撒手人寰,不出一年相府便家破人亡……
可如今,她不过是接了一纸和离书,便这样轻易地走了出来,原来那些枷锁,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
窗棂小缝透出的夜风吹散了她眼底最後一丝恍惚。
她轻轻吸了口气,收拾好情绪,擡眸看向萧瑾聿,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她从前才有的鲜活,像是终于挣脱了什麽。
“若太子被废……”
萧瑾聿眸光一凝,心头蓦地一跳,他知道未尽的话里是什麽问题。
她在问他,会不会争那个位置。
这个认知让萧瑾聿心头猛地一跳。他定定望着眼前人,忽然发现她眼角还带着未擦净的泪痕,可眼神却清明锐利,与方才的脆弱判若两人。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知道自己在问什麽吗?”
她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知道。”
永宁帝如今有五子,大皇子萧瑾恒虽居东宫之位,却荒淫无道丶德不配位,如今也已被幽禁;三皇子萧瑾烨是她的表哥,生得一副慈悲相,赈灾丶救民……却无心皇位;六皇子萧瑾聿此刻正在她的面前,体弱多病,有“隐疾”;而剩下的七皇子丶九皇子,还都未满十岁。
“不是殿下想不想争,而是这江山社稷需要一位明君。”
“为何不是你表哥?”萧瑾聿挑眉问道。
苏宥棠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殿下不知我三表哥是什麽性子吗?他眼里只有黎民百姓,哪有半点权术算计?”
“恩。”
苏宥棠纳闷,“恩”是什麽意思,想还是不想?知道那抹身影消失,她也未想明白。
三皇子萧瑾烨带着沉舟一行人踏入刘家祖坟时,阴冷的山风卷着纸钱灰迎面扑来。四五口乌木棺材整齐排列在砖石椁室中央,棺盖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三殿下小心!”沉舟突然按住腰间佩剑。
常年跟在萧瑾聿身边的直觉让他察觉到异常,这些棺材太新了,与周围斑驳的墓碑形成鲜明对比。
萧瑾烨却盯着棺盖边缘——没有钉痕。
“开棺。”他的眉眼是三兄弟中最和善不过的,现下连唇边常挂的温润笑意也淡去了。
侍卫们撬棺盖的瞬间,墙面上暗藏的孔洞骤然开啓,数十支淬了毒的弩箭直冲人来!沉舟瞳孔骤缩,一把拽过萧瑾烨滚向石柱後方。
箭矢钉入棺木的闷响中,所幸无人受伤。
棺中只有一层木板,沉舟屈指轻叩,传来空洞的回响。
“三殿下,下面是空的!”
几名侍卫立即在棺内摸索机关,忽然“咔”的一声轻响,一名侍卫无意间按到了棺壁某处暗纹,整块木板骤然抽回,露出下方黑洞洞的楼梯口。
萧瑾烨率先提灯而下,阶梯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土腥味,待衆人下到底部,火折子亮起的瞬间,金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整座地窖堆满了银锭丶金条,层层叠叠,侍卫将箱子全部打开,都是一沓沓崭新的银票。
“好一个刘家!都带走。”
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饿殍遍野,见过易子而食,见过百姓为半斗米卖儿鬻女,却从未亲眼见过这麽多的银子。
这些银锭上,还铸着清晰的官印——永宁二十二年,江南赈灾。
沉舟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赈灾款!他未敢把话说完。
萧瑾烨缓缓蹲下身,心里想烂透了,这个朝廷烂透了!
“刘家的祖坟不该就这麽大,全部都搜一遍。去吧,一个也不要放过。”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脸上也带着专属帝王家的寒意,他吩咐沉舟,“尤其是看守祖坟的那些人,他们知道的恐怕不少,你带回去交给六弟。”
“三殿下,六殿下说此事关系重大由您全权负责,属下来辅助。”黑色劲装勾勒出精瘦的身形,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
萧瑾烨闭了闭眼,朝外走去。
他从未查过案子,一直在外赈灾丶治理水患丶救济流民……
这次太子和国丈的事永宁帝口谕让他和六弟负责,他只以为是有关太子的皇家密闻不能让过多人知晓。
毕竟他向来只负责那些看得见的民生疾苦,朝堂上这些见不得光的纠葛,从来都不是他的擅长。
六弟去查东宫和太子别院,而将贪腐一事交给了他,当时他还暗自苦笑,现在却明白了父皇和六弟的深意。
一味的治理是没用的,因为从根上就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