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盯着他,声音平稳得吓人:
“病人快死了。”
郎中却哼笑一声:“活该。要饭的命贱,我救一个,明日便要救十个百个。”
此言一出,面前那群流民脸色霎时发白。愤懑丶羞愧与无奈杂揉在一处,全数挂在脸上,连门前的两盏灯笼都照不亮那片沉闷的死气。
忽地,停滞的空气中爆出一声嗤笑。
“瞧您这话说的。”
谷星微偏着头,嘴角勾起,眉间隐隐透出疯意,偏又强制压抑着不动声色。
“若真按你说的,怕不是连産婆接生时,看那婴儿面相不善,笃定此生注定颠沛流离,便要塞回母胎不成?”
她声音不大,却像扇子一样扇着郎中耳光,逼得那郎中脸色涨红,青筋跳起。
郎中暴怒,横指谷星,劈头骂道,“流民好吃懒做,每日游手好闲,到处乞讨,无恶不作!”
“我若救你们,便是害人!”
“你们这些低贱之人,配什麽活?!”
他语气满是鄙夷,随即手起门落,狠狠一把将医馆大门关上!
谷星站在原地,沉默半晌,又蹲下身探上那伤者的脉搏,感受到那逐渐薄弱的跳动,连带着自己探脉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微弱丶虚浮,气息已近极限……
她或许曾在人群中匆匆见过此人,但却并不认识他。
可那又如何?
她缓缓擡眸,目光扫过四周。
人群中,皆是衣衫褴褛之人。
他们高矮胖瘦各异,或中年,或青年,在落入流民之前,皆是这片土地上的寻常百姓。
他们或许曾是农户,曾是工匠,曾是车夫,曾是商贾。
——可如今,皆无家可归,是那人人嫌恶的流浪者,却连反驳都没有资格。
谷星敛了敛神色,咬牙开口,
“再找。”
“找到愿意施治的医馆为止。”
既然此人尚有一口气,便绝无放弃的道理。
衆人人先是愣住,随即有人猛地应声:“找!咱们接着找!”
一群流民再次撒向黑夜。
谷星垂眸,伸向那伤者微微发凉的手,用力地握紧,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伤者眼神愣愣的,半天未能聚焦,意识混沌不清。
他只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牢牢握住了他那早已冰冷的指尖。
他忍不住微微回握,唇齿间颤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福……旺……”
谷星闻言,弯起唇角,在他耳边轻声道:
“福旺,你的名字如此吉祥,天不会让你年纪轻轻便离开人世的。”
“睁着眼睛,别睡。”
她不信鬼神,因为她自己便是自己的鬼神,她说她今日能带着衆人逢凶化吉。
福旺似乎听进了她的话,两只眼睛睁得大大,一眨不眨地望着谷星的脸。
谷星不让他闭眼,便不断地同他说话,
“福旺,你老家何处?”
“福旺,你今年几岁?”
“福旺,再过不久便是新的一年了,你可有新愿望?”
然而她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却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