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越说,脸色越发难看,双手抱臂,愠怒地仰头瞪向灰蒙蒙的天,雪花簌簌落在她发梢与肩头,天地间一片冷白。
“……你对自己也冷,对旁人也冷,这世上到底还有谁值得你挂念?”
“这些日子我教你的东西,都喂了狗不成?”
她声音一条条地砸出去,像碎冰般冷硬,“你若无所牵挂,就别来招惹我。”
萧枫凛默然坐着,低头听她数落,不辩解也不回嘴,仿佛将所有斥责都一一认下。
谷星胸中火气愈燃愈盛,哪怕身陷雪地,也压不下那团怒意。她猛地从雪里爬起,身上的雪片扑扑落下。
她拍打着衣服,步伐凌厉地转身进屋,不多时,屋中便传出一阵收拾行李的动静。
萧枫凛这才像回魂般,猛地冲进屋,将门一把关死,身子横在门前,死死拦住。
“让开!”
她声音冷厉,带着少见的怒气。
往日无论遇到什麽难事,她都笑嘻嘻的,这会儿却字字如刀,“我若再留在这儿,只怕迟早被你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萧枫凛垂着头,双臂横展,紧贴门扇,不让分毫。
“我让你让开!!”谷星见他依旧岿然不动,气得咬紧後槽牙,四下张望,随手抄起一根竹竿,带风挥下!
“嘭!”
棍身敲在桌面,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可这人像是坏了一样,仍是一动不动,只紧紧护着门口。
谷星目光里寒光一闪,厉声道:“上辈子我就认识你。你骗我伤我,害我朋友残疾,断我後辈父亲的手指,把万民性命当筹码!”
“我以为你今生尚且年幼,心性也许未泯,结果痴心妄想的,是我自己。”
“滚开!!”
下一棍带着破风之势,狠厉落在他耳旁,木屑飞扬,连他的耳尖都被刮得殷红发辣。
竿子落点越来越近,然而这人身上新伤旧痕就没断过,就算棍子敲在身上,估计都不会吱一声响。
谷星气得爆了句粗口,将棍子一扔,拔腿便往窗户冲去,脚才刚搭上窗棂。
“林风!求你别走!”
萧枫凛的声音带着哭腔,凄厉中仿佛将整条命都押了上去,“我就只剩你了!”
他踉跄着撞翻了几样杂物,几步扑到她身侧。
谷星被那绝望的呼喊怔得脚步一滞。
她本就犹豫了半瞬,便被那人一把抱住腿,死死绞住。
“求你别走……”
那声音哀切,带着撕扯灵魂的慌乱与执拗。
她心中暗呼不可能,但终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萧枫凛脸颊上,两行泪痕清晰可见。
她一时怔住,脑子都空了。
江兀说他眼睛部件没坏,可毕竟不能和新的一般好用,只要他情绪激动些,眼眶便红得吓人。
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发现她对他红眼眶这事上心,後来甚至还带点表演性质。
这人,居然会哭?
“怎的?上一招不管用之後,这回又添了眼泪?”谷星讥诮冷笑,语气咄咄逼人,把这些日子积攒的火气一股脑撒了出来。
真是活得长久,天天都能有惊喜,今日竟还能看到恶鬼流眼泪。
话音未落,萧枫凛如遭重击,脸色涨红,倔强地别开头,脸上的泪痕却越发分明。
他喉头哽咽,仿佛什麽都不会说,只剩那一句:“你别走……我再也不骗你了。”
“滚!”不说还好,说起这她就一肚子火。“三岁定八十,你今年几岁?”
眼前这人骨瘦如柴,手腕像枯枝,却不知哪里来的狠劲,将她腿死死抱牢,指节攥得发白,恐怕衣襟下都能见出几道青红印子。
他抱得紧极了,像个狼狈的水鬼,双手死死箍住谷星,浑身颤抖,眼瞎之人,反倒目标无二,攥住她就像攥住了命。力气都在手上,指节发白,骨节嵌进她腿上,像要把人融进骨血里。
他紧紧抓着谷星,就像那夜在窗边拼死攥住那片雪花一般。
可这一瞬他突然记起,雪花抓得太紧,不过一息便消融在掌心,只馀下一片冰凉。
他几乎是心死般的悲恸。
“……我不懂,林风。”
“繁星万点,却没有一颗为我而亮。”
“为什麽从前对我笑脸相迎的人,一夜之间都变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