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切,尚且只是在下层波澜。若有一日,这一套《社会福利保障》真的公之于衆,恐怕最先反弹的就是那些乡绅权贵。
到那时,小报新建的五层高楼,只怕都要被怒火烧个干净。
谷星却只是静静听着,点头笑道:“嗯,所以我才想做皇帝。左右算来算去,这世上也只有我最合适。”
此话一出,院中沉默下来。阿秀愣愣地望着她,耳畔只馀更夫木梆“羌羌羌”几声,由远及近,又渐远去。
“羌!”地一声,她幡然回神,又微微叹息,悔恨自己书读太少,民生固然重要,兵法却一句未学。
“李豹子知道吗?云羌可知?萧大人可知?”
她希望谷星这样的人登上高位,却不希望谷星登上高位。
“知道,李大哥吓坏了。”谷星笑笑,“萧枫凛揪着我的《社会福利保障》说了我三天,一条条地批评。”
她边说着,边给阿秀模仿了两段,逗得阿秀弯眉浅笑。
正笑着,屋内的门被推开。
小桃探出头来,声音微微压低:“谷星,那人醒了。”
谷星连忙进屋,俯身靠近,细细打量床上女子。
“你可记得自己是谁?”
浅娘醒来後神智未全,双眸迷蒙地望着天花板,又缓缓移向谷星,最後竟落在阿秀身上。
阿秀此刻已卸下僞装,眉眼清素,但浅娘仍一眼认出了她。
“我没有名字……”
她说得慢慢的,和她的气息一样又细又缓,
“小时候,院子里的人唤我小浅,後来进了添香居,大家便叫我浅娘。”
“院子?”谷星低声追问。
“是一座尼姑庙。”
谷星从卫桉口中得知一二,又从流民信息网中确认了疑似的地方。
听闻那处不过是寻常香火冷清的小庙,门口无牌匾。庙里收养女婴,然而即使有人抱婴前往,常被婉拒,说“缘分未到”。
其他人都奇怪,那庙中女婴到底从何而来?长大後又去了何处?
此刻联系前因後果,让人惊叹不已。
谷星还未理清思绪,便见浅娘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指尖几乎将柔软的布料掐透。
“救救我。”
“我不想死。”
谷星犯了难。哪是她不愿救,实属是回天乏术,若是李豹子的爹在天发力,将二十年前青霉素的科研咬牙推进,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她回到二十年後,李豹子还是被陷害,那原先的瓷器店,早已变成酒家,这事估计也就只剩下遗憾。
眼见浅娘气息渐乱,眼中浮现迷惘,谷星只得咬牙追问,想再抓住一根线索:“我听说你曾遇到过雨夜里杀流民的客人,你还记得那人叫什麽,长什麽模样吗?能告诉我吗?”
浅娘似是感应到了什麽,幽幽的目光从谷星身上滑过,又挨个打量着屋中衆人。她眼底浮现一抹绝望,指尖死死抠紧了床褥,咬着唇道:“你们若是不救我,我一句也不会说。”
谷星无奈叹息,眉头拢得更紧,轻声道:
“你身上患的是梅毒,即使大罗神仙都难救。为何不早些求医?”
浅娘神情骤变,像是被针狠狠刺中。她颤声道:“岂是我不想治?但凡能给的都给了,可来的那些医者,只会敷些不知名的药在我身上,疼得我几欲断气,反复折磨,却半点不见好转。为治病疮,只能浓施脂粉,咬牙登台奏琴,如今钱财都贴进去了,日夜求活,活路却是死路。”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死死锁住谷星。
屋里死一样的沉寂。
突然,小桃警觉地望向门口,只见半掩的门缝外,立着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人一袭素裙,发髻高高挽起,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安与好奇,正探身窥视着屋内。
小桃嘴一哆嗦,“你是哪位?”
那人如梦初醒,打量三人,问道:
“请问哪位是谷星?江大夫让我来转告——
“青霉素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