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站在一块的,还有从长青总部调来不久的副总,韩必成。
樊景遥以前同他打照面的次数不多,但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可绝对不少。
这人算是个实在人,在质量部门做了很多年,不太讨喜也不圆滑,过于讲原则的性格总让人碰钉子,明里暗里得罪不少人,一把年纪,今年可算是升了。
这种没有花花肠子臭石头一样的人,樊景遥现在倒是不讨厌。
“韩总,你这还得赶回宁海过年啊?”
“不回了,今年家里人飞来锦川过年,顺便在附近玩儿上几天。”
不涉及原则问题时,韩必成也能称作算是慈眉善目,笑起来竟然还挺憨厚:“还是叫我老韩算了,不然可太别扭了!”
电梯到达,两个人进去後还在接着聊。
“家里人要搬来锦川吗?还是有什麽其他打算?”
“还在商量,我们夫妻俩都好说,主要是孩子上学是个问题,要考虑教育环境啊,升学什麽的,就不好现在做决定。”
樊景遥应和着,说:“也是,你家孩子年纪不大吧,那还来得及慢慢做打算!”
“哎,现在可不像以前,小升初都很大的压力啊……”
搞技术出身的人,总是有点不自觉的清高。
韩必成调来锦川时间不长,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头衔,和其他人也不大处得来,来来往往都是一个人。
今天和樊景遥扯上两句,对这个比自己小上十多岁,职级却高出半个的人印象倒是挺好。
因此出了电梯後樊景遥发出邀约,他欣然同意。
樊景遥在哪儿都没什麽朋友,人幼年时期的生长经历会以残忍的方式烙进骨血里,不论过了多久都没法完全剔除。
他对人的感情总是在淡漠与强烈的两个极端游荡,没法精准控制合适的边界与尺度,他学不会交朋友,只会维系合作关系。
除非像陈敏这种,对别人的各项情绪都反应很迟钝的人,樊景遥在面对他时,才能久违地感到放松。
现在来看,韩必成也能算是一个。
大概是耍心眼的人见得多了,越来越发现这种喜怒全都挂在脸上的人,反而是最真实的。
韩必成酒量不太好,三两杯下去,脸上已经能看出痕迹,非得纠正樊景遥,让叫他老韩。
樊景遥是能千杯不倒的量,但和韩必成俩人,喝那麽多也犯不上,专注吃饭就完事儿了。
他大概也是憋坏了,一顿饭的功夫和樊景遥说的话比此前几年间说得都要多。
吃得差不多时说得也累了,老韩说要去趟洗手间,樊景遥也跟着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颗烟示意了一下。
“後边儿等你。”
老韩了然地朝他挥挥手。
樊景遥拉开侧门,下了台阶沿着狭窄弯曲的石板小路走上一段,进了餐厅中央的庭院。
锦川的冬季也总有植株保持着郁郁葱葱的模样,这点倒与宜河大相径庭。
樊景遥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站在一株比他还高的绿植下,点燃了指尖的烟。
天已经黑了,四方露天的庭院中有什麽东西自天空悠然下落,冰冰凉凉地落在裸露的皮肤上。
樊景遥擡起头,透过呼出的烟雾中隐约朝天上望了眼,有些怔住,随即又落在地面那一层几乎难以注意到的白色。
他这才认出来从天上往下飘的东西竟然是雪。
也不怪樊景遥如此震惊,他自小生长和工作的城市,冬季都时常降雪。
这是他来锦川的遇到的第一个冬天,赶上本地时隔二十多年的第一场雪,属实没想到能引起全城热烈讨论的强降雪,小的就跟米粒似的那麽点儿。
他也觉得挺有意思,短促地笑了一声。
手里的烟才抽了一半,在簌簌下落的雪粒子中闪着橙红色的光亮。
樊景遥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朝四周瞥了眼,隔着雪幕借由算不上明亮的灯光,见到另一端站着个穿了一身黑,还戴了帽子的人。
露出来的那截白金发色,在这片景色中尤为显眼,樊景遥盯着发尾看了几秒,还没等他将目光落到人脸上,就听见怨念极重的一声:“樊景遥!”
指间燃着的烟被吓得“啪”一下落在石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