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卯时的大理寺还浸在晨雾里,庄茉柔踩着露水走进院门时,顾卿云已备好了马车。“查‘海棠宴’的线索,得去见个人。”他扶她上车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像带着晨露的微凉。
马车没有往繁华街巷去,反倒拐进了一条爬满青藤的窄巷。尽头是座雅致的院落,门楣上题着“听风馆”三个字。开门的是个青衣幕僚,见了顾卿云便笑:“就知道你今日会来,刚酿好的‘醉流霞’正好开封。”
庄茉柔跟着进了内室,才知这幕僚姓苏,是顾卿云的旧友,专替人查些偏门线索。“‘海棠宴’?”苏幕僚摸着下巴沉吟,“十年前倒有个隐秘的诗社叫这个名字,每月十五在城外云栖寺聚会。”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本泛黄的诗集,“这是当年的集会名册,你们瞧瞧。”
名册上的名字大多被墨迹涂去,只剩寥寥数人能辨认,其中便有张御史的名字。顾卿云指尖点在“云栖寺”三字上:“看来得去趟寺庙。”
“急什麽。”苏幕僚已烫好了酒,青瓷酒壶里飘出馥郁的香气,“这酒用三月桃花酿成,後劲却足,尝尝再走不迟。”
酒杯递到面前时,庄茉柔本想推辞,却被顾卿云的目光留住。“少喝些无妨。”他为她斟了半杯,酒液像流动的胭脂,在杯盏里晃出细碎的光。
初入口时只觉清甜,像含了口花蜜。可三杯下肚,庄茉柔便觉眼前的烛火开始打转,苏幕僚与顾卿云的谈话渐渐模糊。
顾卿云伸手想扶她,却被她攥住衣袖。她仰起脸,眼底蒙着层水汽,嘴唇被酒液浸得格外红润:“你看,月亮又出来了……”
窗外明明是白日,她却指着天花板傻笑。顾卿云无奈地叹气,对苏幕僚道:“今日多谢,我们先回了。”
把人扶上马车时,庄茉柔已有些迷糊,嘴里还哼着乐坊那首改过的曲子。马车颠簸着前行,她只看见顾卿云的侧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这酒……真好喝……”她抢过酒壶,举起来要与顾卿云碰杯,手腕却软得厉害,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在下巴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卿云,共饮呀……”
顾卿云伸手想扶她,目光却先落在了她嘴角的酒渍上。那点晶莹的水润,沾在泛红的唇瓣边缘,像颗调皮的露珠。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指尖的触感柔软温热,带着酒的甜香,像羽毛拂过心尖。庄茉柔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一愣,迷茫地擡头望他,眼底蒙着层水汽,嘴唇被酒液浸得格外红润:“你……”
顾卿云再也忍不住,倾身覆上她的唇。
那吻起初很轻,像花瓣落在唇上,带着酒的甜香与桃花的芬芳。可当她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唇瓣时,他的呼吸骤然变重,吻变得深沉而缠绵。她的发间缠着他的手指,衣襟被他轻轻攥住,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温热的呼吸与急促的心跳,像一场旖旎而不真实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她睁着迷茫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嘴唇红肿得发亮。“卿云……”她喃喃地唤他,声音软得像团棉花。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睡会儿吧。”他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到了我叫你。”
庄茉柔果然乖乖闭上眼,呼吸渐渐均匀。顾卿云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指尖轻轻拂过她被吻得发肿的嘴唇,心头既慌乱又滚烫。方才那个吻,像场失控的春风,吹开了他所有的克制。
再次醒来时,庄茉柔发现自己躺在相府的床上。玉儿正替她掖被角,见她睁眼便笑:“小姐可算醒了,顾大人送你回来时,你睡得像只小猪。”
“顾大人?”她坐起身,头痛得厉害,脑海里闪过些模糊的片段——晃动的烛火,清甜的酒香,还有……一个滚烫的吻。
她猛地捂住嘴唇,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我……我怎麽回来的?”
“顾大人说你醉了,亲自把你抱回房的。”玉儿收拾着床边的空酒杯,“还说让你醒了好好休息,明日再查案。”
没有吻?庄茉柔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可玉儿的话又让她动摇。或许……真的是醉後的梦?她想起自己举着酒壶傻笑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窗外的夕阳正落在梳妆台上,照着那枚海棠锦囊。庄茉柔拿起锦囊,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
若是梦,为何那样真实?若是真的,顾卿云为何只字不提?
而顾府书房里,顾卿云正对着那盏空酒壶发呆。苏幕僚派人送来的醉流霞还剩大半,可他却再无半分饮酒的兴致。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唇瓣的柔软,那带着酒气的吻,像道刻痕,深深烙在了心上。
他拿起那支她碰过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云栖寺”三个字,笔尖却微微发颤。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再也回不去了。
夜色又起,庄茉柔对着铜镜里泛红的脸颊发呆。不管是梦是真,那个吻都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明日见了他,该如何是好?她对着月光轻轻叹气,却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正悄悄扬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