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端着酒杯,言真怀疑她已经喝了点,因为Chris脸上泛着粉红,凑过来就往言真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然後她靠在言真肩头,对着言真耳朵咯咯笑说:“太好笑了,我刚才在那边看到我大学前男友了……他好像……变成了一个gay!”
直女真可怕!言真想逃,无奈又被Chris紧紧搂住手臂,只好问:“然後呢?”
Chris撒娇,拖着她的手左右晃,尾音也随之拉长:“你陪我过去拿东西吃嘛,他当年劈腿,脚踏三条船,我怕我一个忍不住,用指甲把他的血放满香槟塔……”
言真:“……”
她投降般地举起手,任由Chris把她拖过去。
到头来冷餐会也没吃什麽。应流苏已经到酒店了,采访时间只有今晚短短两小时。言真哪里敢喝酒,只匆匆吃了点沙拉,又夹了两片火腿,就这样打发了晚饭。
然後她回房间,披上羽绒服出了门。
因为时间太紧,采访直接定在应流苏的房间内。出于隐私考虑,明星的房间与媒体不在同一栋,而是在酒店花园的最深处,特意做了动线分隔,出入均有单独的门禁控制。
花园草木葳蕤,配合群星之夜的主题,错落有致的灯光设计很是漂亮。只是夜晚的B市实在太冷,让言真无暇欣赏,哆哆嗦嗦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
工作人员已经为她开好访客权限,她在前台登记,刷卡,乘电梯直上十五楼。应流苏已经在等候。
偌大的酒店套间,灯火通明,言真对此景应该不算稀奇。但应流苏只穿着睡衣软拖,外披一件薄薄丝绸浴袍,如此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等候,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对着言真笑:“抱歉啊言小姐,今晚参加了酒会,高跟鞋和紧身礼服实在难以坚持,我就先卸妆了。”
桌上搁了半杯红酒,她的脸上有丝绸一样轻薄的微醺——应流苏心情应该不错。
言真知道她的角色今年已确定要获奖,这篇采访正是颁奖後的宣发之一。
于是言真也笑笑:“客气了,当然没关系。”
她入座,打开录音笔,开始采访。
惯例由闲聊引入。其实采访前言真对应流苏并不了解,只看过她与柏溪雪出演的那部电影《去时来日》。
印象中应流苏一直以清冷气质为标签,出演的电影角色也多是情感复杂丶神色平静的女性,穿着黑风衣倚靠在夜晚的阳台,静静点一支烟。
直到采访前言真细细把她的过往经历都查了一遍,才意识到,应流苏在17岁凭借《那不勒斯的镜子》一炮而红之後,竟然又沉寂了整整四年。
外界都传闻她去深造进修,因此才有第二部大爆作《观音桥谋杀案》问世。言真自然也问起这段问题,应流苏却只是一笑,相当大方地坦白说自己只是没戏拍。
“当年《镜子》红透半边天,人人都说我灵气逼人,是导演御用女主,”她微笑,“但其实17岁的女孩子,谁不算‘灵气逼人’?”
“其实就是被当花瓶而已。”
“人人都顶着那样美丶那样鲜嫩一副皮囊,挤破了头想要往上爬。我当年因为第一个角色就走红,心气太高,拒了不少本子——激情戏不拍丶要脱衣服的不拍丶和好几个男演员关系不清不楚的角色也不拍。”
“结果到头来就是什麽本子都没有,只能去演尸体。”
“那四年我就泡在横店,抢一些龙套角色。你别笑,竞争真的有那样大呢,电影丶戏剧丶舞蹈学院,那麽多年轻漂亮的孩子,头破血流只为一句台词。”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拍一场尸体戏,为了画面效果,地面要反复洒水保持湿润。场景索性安排一场大雨,我披一块破布躺在石板地上,被洒水车浇得瑟瑟发抖,当晚回家就发高烧。”
“就这样还有导演——”
应流苏忽然住声,一双美丽的眼睛凝视言真。
言真已经举起了手:“我已停止录音。”
“请应小姐检查。”她温声说,将录音笔递过去。
五分钟前,她听到应流苏谈起私事,已主动按下停止录音。
应流苏接过录音笔,轻轻翻阅检查,看到言真毫无要回的意思,反而忍不住一笑。
她确实有副气质清冷的面孔,有白珍珠般温润的光泽,轻轻一笑,便叫人觉得室内生光。
“没了录音笔,你要怎麽采访啊?”
言真笑:“像所有录音笔未面世前的记者那样采访。”
她掏出纸笔。听见应流苏似乎发自真心说了一句:“言小姐,你是真正适合做记者的,和你相处叫人有安全感。”
这次轮到言真扑哧一笑,忍不住打趣:“我也可能身上藏了另一支录音笔。”
“我信任你,言小姐,”应流苏却说,“我看过你的报道,叫人动容。”
原来这才是应流苏团队忽然约她这般名不经传小记者做采访的原因。
言真有几分感动。
钢笔唰唰划过纸面,应流苏往水晶杯中浅浅斟了点酒,又继续说:“谁能想到,当年演尸体也会被导演骚扰。”
“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想不懂为什麽一段尸体戏,怎麽反复淋水都拍不好,导演拉我过去讲戏,也不知道在讲些什麽,讲着讲着眼睛就开始往我领口看。”
“那天穿一条血迹斑斑的白裙子,被水浇得湿透。我当时吓坏了,根本不知道怎麽做好,想把他挡开,又怕从此彻底丢了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