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言真甚至想开口问:柏溪雪,你知道这一切吗?
你知道你只是柏氏资産棋盘上,一枚较为重要的棋子吗?
但她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柏溪雪,像刽子手注视一无所觉的犯人,而柏溪雪转头看她,彼此神色都在对方目光中一览无馀。
然後,她慢慢俯下身来,一个亲吻落到言真的唇上。
“嘘。”
最後一秒停留在视野中的画面,是柏溪雪将食指抵在唇边。下一秒,她的视线便被剥夺了,温热湿润的手掌盖住了言真的眼睛,一片黑暗中,她听见柏溪雪的声音。
“言真,你听。”
她一瞬间露出懵懂的神色,因为什麽也没有听见,但很快,有什麽东西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绽放的声音响彻耳边,言真睁大眼睛,感受到柏溪雪松开了手,让她扬起头。
一大片烟花绽放在天际,金红银蓝,泼洒肆意,与夜樱交相辉映。
多麽惊心动魄丶却又转瞬即逝的美丽。
言真睁大眼睛,感受到樱吹雪纷纷扬扬,落满了温泉水面,还有自己的发梢肩头。
而焰火还在一朵又一朵的上升丶坠落,好似千万点流星交织光转,而柏溪雪转过头,在这一刻含笑望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想看花火与夜樱。”
她轻声说:“要不要再看看冰桶里有什麽?”
言真伸手去探。
冰块丶柠檬丶柑橘丶喝了一半的气泡香槟……
还有一把钥匙。
言真缓慢地握紧,感受到那熟悉而冰凉的形状。
一把她旧家的钥匙。
那一个曾经承载着她所有温柔记忆的地方,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双手的辗转,才被柏溪雪珍而重之地收集,带着它漂洋过海,一路来到这里。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柏溪雪,听见柏大小姐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呆诶,”她说,随手捞起一只柑橘,放到言真头上,“更呆了。”
大小姐得意地拨了拨头发,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表情:“我也记得你和我说过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我把它买回来了。”
“言真,它以後又是你的了。”
那时无心的话,柏溪雪竟然一直记得。
言真怔怔地看着她,眼泪一直往下流。橘子顶在头上,还没来得及往下拿,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傻。
但是,试问世界上究竟有谁能经受这样温柔珍重的幸福?
夜樱丶焰火丶童年的所有回忆在此刻失而复得。柏溪雪在璀璨夜空下看着她微笑,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
只要可以忘记,她的旧家是因为什麽而被变卖,而言家又是因为什麽而家破人亡。
一切就会变得很幸福了,对吧?
焰火在言真的眼眸中闪亮又坠落,逆光背对着一切的柏溪雪,连发丝都在发光。言真注视着她,感受到眼泪一直控制不了地往下流。
在最後一朵焰火坠落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也同时落入黑暗,她用手指擦去眼角最後一颗泪珠,终于也面带笑容丶真心实意却又声音颤抖地说:
“柏溪雪,真是谢谢你呀。”
鼻尖萦绕柑橘清新的芳香,她後悔做一个坏人了。不该放纵自己的,如果从未了解柏溪雪,那至少如今她不会那麽痛苦。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再也没有斡旋的馀地,距离旅行结束,还有最後一天。
她们返回东京,依旧从羽田机场回国,言真一切如常,在落地後与柏溪雪在机场分别。
这是偷来的十五天光阴,在这之後,柏溪雪的日程又排得极满,重新回归做空中飞人的日子。
而言真低头,在羽田机场登机之前,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她的短信箱里。
——言小姐,柏行渊先生邀您会面。
见面时间在三天之後,末尾贴心地附上了定位和交通指引,语气措辞客气却不容拒绝。
言真安静地用手抚过那个名字,眸光流转,心知柏家终于按捺不住,要和她这只不安分的金丝雀谈谈了。
毕竟,她最近也可算是行事高调,动静不小呢。
真是一场鸿门宴。
她微笑,没有回复一句话,只是低头走到服务台,改签飞往B市的最快一班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