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言真笑了笑,扬手就关了手机。
今晚,她谁的电话都不会接。事已至此,没有人能按着她的头,让她在今晚把长文删除。景氏想要把计划推下去,就必须替她将话题拱热,生生把这个哑巴亏吃掉。
言真把手机随手扔到沙发上,走出阳台,撑在栏杆上俯瞰万家灯火。
北方的春天总来得比南方晚一些。四月初了,Y市的花已经在清明前的阵雨中谢了几轮,玉兰和海棠,方才在北城夜色中姗姗登场。她凝视夜色中那一树树幽白的花,只觉仿佛有巨大缥缈的亡灵在街上游荡。
这一篇长文发出去,并没有觉得心中有多畅快。她心知肚明,一场硬仗不过才拉开帷幕。
晚上十二点,她熄灯,上床睡觉。
说实话,这一晚她根本没有睡好,无数次半夜惊醒,反反复复,只想摸出床头手机看看情况。但言真知道一旦打开手机,她今夜将彻底无眠,只能忍耐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幽幽地亮着一点红光,才发现自己轻轻地发着抖。
原来强撑的睡眠比失眠更煎熬。
清晨五点,窗外开始有鸟试探着鸣叫,声音娇嫩,仿佛沾着露水。言真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却感觉自己快要熬干。
这才第一个晚上呢。她在心里轻轻地命令自己,撑住。
清晨六点半,她终于起床,泼了把冷水洗脸。打开手机,准备迎接山呼海啸。
却发现毫无声响。
难道柏氏手眼通天,竟然直接把消息压住了?
她打了个寒噤,一瞬间後悔自己昨晚径直关了手机。在这与外界断联的八个小时里,一切波诡云谲都有可能发生。
她脑海一片空白,手机却一瞬间剧烈地振动了起来——
锁屏的弹窗通知页骤然滚动,叮叮当当,满满一页都是自己的新闻。
原来只是刚才手机还没有连上了wifi。
言真的肩膀缓缓地松了下来。她以手掩面,因这荒谬的乌龙失声笑,终于意识到自己多害怕,这孤注一掷的以命相搏毫无水花。
好在景氏终究如她所料,被逼啃下了这块硬骨头。清晨六点半,言真打开手机,看见自己发布的长文丶视频,都已经被推上了各大平台的热搜头条。
一夜之间。互联网已经天翻地覆。
B城的另一边,卢镝菲同样醒得很早。
她起床自然不是失眠。卢镝菲黑着脸披上睡袍,闷头干了一杯黑咖啡,坐在落地窗前开始视频会议。
公关部正在汇报进度。从言真爆出消息开始,严阵以待的各路营销号便迅速转发,手段老辣,并不谈论柏氏集团,而是剑指柏溪雪。
对大衆而言。远在天边的柏氏,自然不如眼前的知名女星深陷命案,涉嫌买凶杀人的丑闻更吸引眼球。
卢镝菲喝了口水,手指划过手中的平板,点进去,又退出。
柏家目前依旧对指控保持沉默,但粉丝早就坐不住了。柏溪雪红的这几年,风风雨雨,每一次都全身而退,她的粉丝自然不能忍受如此委屈,迅速下场,指责各路营销号栽赃嫁祸丶混淆视听。
却不料景氏等得就是这一刻。在粉丝试图同纠缠不清的营销号掰扯时,景氏的公关团队便适时地放出柏溪雪背後的资本关系,将公衆的目光,直接从柏溪雪引到了柏家身上。
一时间网上你来我往,热闹非凡。
“可惜昨晚当事人的指控还是太保守,所以才要费神多做立靶子的一步。”
耳机那边,卢镝菲听见公关负责人遗憾地说:“如果发的是团队那版,把公衆的仇恨情绪煽动起来,舆情还能再汹涌些。”
“知足吧,”卢镝菲倒是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水,“当事人是干记者的,你们公关的最清楚了,这行基本俩极端,要麽……有奶便是娘,要麽就全是茅坑里的石头。”
她想起自己昨晚吃的瘪,轻笑着吐出四个字:“又臭又硬。”
“不过呢,也好歹言真是个硬骨头。”她语气悠闲,手机屏幕亮起,一则通话正在等待接听,卢镝菲看了一眼,却不动弹,只是低声对耳机说,“柏氏的经济罪的指控材料,我已经整理好了。”
後半句她语气一转,十分尊重谦卑,显然是已经换了谈话对象。
耳机那头女人的声音果然变化,是中年女性和缓却低沉的声音:“不着急。”
卢镝菲试探着问:“可是我听说,柏氏背後的保护伞,就快要倒了?”
“哪有那麽快,别听风就是雨,”女人冷笑了一声,“被约谈两次罢了,升到那个级别的人,官场浮沉,都是常有的事儿。”
“但柏氏因为这事儿紧张着呢。”
“我们那位不也经历过?越是风雨飘摇,越要心狠手辣,不留一丝隐患,”女人低声道,声音里有一丝轻轻的丶运筹帷幄的愉悦,“所以柏正言才会那麽火急火燎地命令他儿子,解决那小情人。”
“您说得是。”视频会议中唯独她没有开摄像头,卢镝菲看着那一方小小的黑屏,揣测着对方的语气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