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高挂在正中,不远路上才出现一家驿站。但这些驿站萧竹从来是不去的,他最多是到驿站讨些水。
自己水壶就要空了,萧竹停下脚步转身,他对无深指了指自己的水壶,做了个喝的动作,又摇了摇几乎要空的水壶,再指向前方驿站,想问他水壶中可还有水,是否要去驿站讨水。
无深看完他的动作,恍然大悟道:“好,去吃饭。”
说罢,他直向驿站内走去。
这完全是曲解了他的意思,萧竹急着要去拦人,拉着他的袖子想把人往外拽,可不知这和尚哪来的力气,就着他的动作硬是把人拽进驿站里。
原本还在抱怨没有客人的驿站小二见人进门,立即笑脸相迎喊道:“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无深答:“吃饭。”
“好嘞,店内位置甚多,二位随意落座!”
硬被和尚带进店的萧竹极度不满地打起手语:“你在干什麽?”
和尚不知是看懂了他的问话还是随意作答:“吃饭。”
说着,把萧竹拉到最近一张桌子旁坐下,说:“我请客。”
萧竹拿住馒头放在桌上,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馒头:“我有馒头!”
“你自己在外多久就吃了多久馒头吗?”和尚看了一眼馒头,又看了一眼他,“难怪如此消瘦。”
不等萧竹辩驳,小二已经提着茶水,来问他们要吃什麽。
无深点了一道不用荤油炒的素菜,停顿少顷,问:“可有兔肉?”
小二怔愣片刻,迟疑道:“大师要吃肉?”
萧竹也愣——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麽,正经和尚怎麽会吃肉?
“有没有?”无深不顾二人反应,再次发问。
小二回神摇摇头:“没有,野味难抓,但是鸡鸭猪牛都有。”
“那便再来五两卤牛肉,四个馒头,别的不要了。”
小二把几道菜记在簿子上,应着话走向厨房,厨房里的人大约是听他说了这事,掀开帘子向他们望了几眼,又缩回厨房开火去。
萧竹给自己倒了水,手指点着水给无深写:“你不是正经和尚。”
无深:“我怎麽不是正经和尚了?”
“你吃肉,你破戒了。”
“有人在很早之前就让我破了戒。”
萧竹擡擡眼皮看他,说得好像是自己害他破戒了一般。
“你还要吃兔子。”
“没有。”
萧竹擦干净手指,拿起馒头咬上一口,心里嘟囔:明明就是他自己想点的兔肉。
牛肉是提前卤好的,片一片就能上桌,素菜易熟,三道菜和四个馒头就一起上了桌。
卤牛肉落在无深旁边时,无深伸手将牛肉移了位置,放到了萧竹面前。看他没有要拿筷子的意思,无深便说:“你若不吃,这些都得浪费,进泔水桶。”
萧竹沾水写:“你不吃你点什麽?我有馒头。”
“我是和尚。”
“你方才还说破戒了。”
无深看着他不吭声,随後拿起筷子夹走一个馒头,搭着素菜一并吃,那卤牛肉竟真的一口不碰。
方才那句话和无深如今的行动戳中了萧竹的心窝,看着无深吃完了一个馒头和大多素菜,萧竹手中的馒头是一点儿也不香了。
心中突然起了黑白两个小人,白色那个模样坚定,坚决不碰,黑色的小人拿着硬邦邦的馒头直接砸向白色小人的头颅,白色小人就此倒地。
萧竹顺从心意,拿起筷子夹牛肉,荤素和馒头搭配。他也有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这一顿吃得是有滋有味。
那边无深看他吃得香,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生怕被发现,笑容又很快不见。
风卷残云之後,无深没有急着去付钱,喝水清口後,对萧竹道:“我要与你商量些事。”
萧竹点头示意他说。
“在我们同行期间,除非路上没有食物可买,只能吃干粮,否则一日三顿要好好用饭。”见萧竹又盯着桌上剩下的馒头,无深懂他意思,立即垂下眼眸,一只手捂在胃部:“我身子其实并不好,在寺里就容易染病。大夫说,一日三顿要有保证,否则容易染病,病一次,不躺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
这话听着可怜,但萧竹只信了三分,无深放下手与他视线相对,他眉宇微微皱起,好看的五官沾了苦色,瞧着着实可怜。
无深说:“若非我要去寻人,我也不会离开寺里,跑到外头来受罪。”
此话一出,配上他那不得已的神情,萧竹又信了几分,觉得他可怜。
“另外还有一事。”看萧竹神情有了变化,无深当即扯开话题,“你教我些手语吧,路途漫长,不是哪儿都有尘沙丶桌木可书写,我看得懂你所比划的,这样我们二人说话也方便些。”
这并非什麽过分的要求,他能看懂自己在比划什麽,倒也未尝不是什麽坏事。
萧竹点点头,怕不够认真,又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好”。
见他答应,无深脸上才浮现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