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年谢棠便十六岁了,整整九年,他二人都在一处。从她九岁之後,在这偌大的宅中,谢棠更是全身心信服的也只他一人。
九年,人生又能有多少个九年。
他总说谢棠依赖自己,或许在这九年的春秋里,他对谢棠也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依赖。
平静日子突生变故,恰如平湖惊石,水波不静不休,而今他感到不适,实属正常。
过些日子就好了。
眸光看到那副卷起来的画,卫子羡手指微动,随即起身,将画放在身後书架最高层之上,平素轻易难看见。
便是卫子澜说破了嘴,他仍不愿题字。
没有任何的缘由,就是打心底抗拒。
这画就且搁在此处。
待日後再谈其归处。
……
夜半风急,凛风吹打窗棂吱呀作响,谢棠忽地被惊醒,躺在榻上睁着眼睛仍沉浸在方才梦中。
梦中情景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那时娘还活着,她最爱将谢棠搂进怀中,笑着一声声柔声喊她乖乖。
有好久都不曾梦到过母亲了。
也不知是白日里李砚书说起几件他幼时趣事,勾起谢棠儿时回忆。
还是因她明日一早待做之事之由。
亦或是因在睡前,她胡思乱想时,忽地生了妄念,想着要是母亲在世,她会否再有机会到汴京城来,会否同卫子羡相见丶相知丶相识。
她将手臂遮挡在额前,在沉寂无声的夜色中,悄悄叹了口气。
再三告诫自己,清醒一些,再清醒一些。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过多沉溺旧事,只会损身又损心。
雪落无声,次日,直到看到云绽肩上落着的几片雪花时,谢棠方知昨夜竟又下了雪。
“外头可冷了,姑娘今日出门得穿多些。”
“下的很大吗?”
谢棠秀眉微蹙,下榻到窗边,推窗看外头。
这时还早,院中未积多少的雪,几处凹陷处湿漉漉,只在薄冰上浅浅覆上一层雪,更远处生了雾,朦胧一片。
云绽拿了外衣披在她的肩头:“瞧着阴沉沉的,但愿别下太久。只是这路就难行了,姑娘要去大相国寺,恐这场雪之後,郊外路上泥泞难走。”
谢棠说不碍事:“马车走不了,我就走上去。”
几月前同二夫人等人去大相国寺时,谢棠才偶然得知,可在寺中捐些香油钱,为往生者供个牌位,日日聆听佛音,以全孝心。
她便思量着为爹娘在此都供个牌位。
彼时寺中忙碌,加之大相国寺香客甚多,还须提早约好日子才好供牌位,只好作罢,想着日後再去。
前两日谢棠派人去问过,两厢定下了今天的日子。
“甭说是这点雪,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去。”谢棠关了窗子折身回榻边换衣裳。
云绽知晓她是得非去不可的,便不再多言,出门唤女使将净面的水和早膳都端进来。
将将收拾齐整,门外便来了小厮传话,说是後门处李家郎君问姑娘可收拾妥当。
“这就来。”谢棠将披风带子系好,往外走,一面催促云绽快些。
转瞬间,她已走远一大截。
云绽抱着伞追上去,气喘吁吁地撑伞支在两人头顶:“姑娘你慢些。”
见她追的吃力,谢棠步子放慢了些,将纸伞接过来:“这阴沉沉的天,定然夜来的早,咱们早去早回。”
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隐入风雪,谈话声也断断续续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