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再三看着那纸上的字句,直到那字字句句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卫子羡的笔迹她曾模仿过千百回,一撇一捺她都熟记于心,曾经能够临摹他的字,都是一件开心的事,甚至对于他的字的熟悉程度要远胜于自己的字迹。
再次拿到卫子羡所写的东西,与上回早已隔了许多日子,当初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尽是茫然和空落落。
卫子羡说结束就结束,说不再干涉她的一切便当真是在认真践诺,除却最开始送来的八人之外,这座小院不曾再出现任何一个与国公府有关的人。
就连那些隐秘的暗卫也一一撤走。
谢棠的踪迹很快便被舅舅知道,梅阆携妻女来过一回。
他来时对谢棠带着几分谴责,更多的则是心疼:“你这孩子,宁愿一人住在这僻静之地,也不愿同舅舅住一起。你与卫世子的事我已知情,既是你对卫世子无意,那便作罢是了,强扭的瓜也不甜,这世间好儿郎多的是,不缺这一个。”
谢棠旁敲侧击着又多问了几句,方知外面说的是,国公府近来的大喜事是为五公子娶妻,并非为世子娶亲。
只有他们不多的几家涉及此事的人才知,谢棠同卫子羡的婚事取消了。
舅母拍了拍谢棠的手,心疼道:“如此一来倒是不影响你的名声,世子也算是考虑良多。”
谢棠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
此後一连数日,谢棠都不曾见过卫子羡一回,同卫家有关的一切她也没了半点儿的消息。
这种情形,她该高兴的,但心里深处却是开心也算不上,悲伤也称不上,如此反而更加磨人。
就这般过了两日。
这日,谢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自己憔悴的眉眼和带着忧愁的面容,趴在桌上将脑袋深深埋进了臂弯。
片刻後,她站起来走向箱笼,开始收拾东西。
理不清算不明白,那就循着之前预设的路去走,在此处待着也是徒劳而漫无目的的过日子。
她同云绽商议定离开的日期,主仆两人又仔细琢磨着规划好去路,悉心备好了途中干粮和要紧细软,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离京还有两日时,谢棠寻了笔墨来,写了一些信,分别是给舅舅一家,映绵,以及卫迎。
国公府数年,蒙受的恩情怎麽也算不清,如今闹成这般局面,她也只能在信中聊表歉意和感激,但如今偌大的国公府中能送去信的也只有卫迎一人。
一想起此处,心底难免有些唏嘘。
晾干墨迹,将信件一一收好递给云绽,谢棠想了想说:“待咱们离开汴京那日,再让他们送过去吧。”
次日谢棠将几个奴仆的卖身契归还给他们,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了,信件也是托付于这几人,只待次日送出。
夜幕降临,白日里尚且热闹的小院里霎时间冷清了下来,近来天暖,夜里已有些闷热,云绽睡的正熟,谢棠却无比清醒。
她悄悄地起身,披了件外衣就推门出去了,轻轻将门掩上转过身来。
这一个转身,整个人却定在原处。
此时万籁俱寂,天边一弯鈎月挂在树梢,天地间朦胧一片,但饶是如此,墙边木架子下的那一道身影却很是清晰。
瞧那身形似乎是个男子,如此深更半夜,小院只她与云绽二人,莫名出现一个行踪可疑之人,谢棠霎时间吓的人都清醒了许多。
她冷声道:“何人在那儿?”
那人应该也没想到会被她撞到,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谢棠攥紧掌心,心里迅速盘算着,此人应当不是偷盗的,也不是什麽穷凶极恶的歹人,否则早该在自己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挟持了她。
但她仍万分警惕地退後几步,缓缓推门想着先进去将云绽喊醒。
这时,那人却忽地转过身来,谢棠背後惊起冷汗,正欲高呼一声,却在看到那人走出阴影後的脸时,惊呼声戛然而止。
她喃喃道:“卫子羡。”
卫子羡已几步走了过来,停在阶前,仰头望向她。
许久未见,他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面上的憔悴隔着这麽些距离都清晰可见。
看清是他後,谢棠紧绷的神思松懈几分,兴许是想着明日便要离开,往後再难相见,她竟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而卫子羡已走至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