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拿过汤药,将药勺从卫子羡手中拿过来,一口又一口地喂他吃药。
他们离得近,谢棠能清晰地听到卫子羡沉重的呼吸和强忍苦痛的难受。
又一次喂他吃了一勺药後,她擡头问冯鸣:“可以找府医暂且开着止痛的药吗,一直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人身肉铸,哪里禁得住这样的痛楚。”
冯鸣悄悄看了眼卫子羡,後者示意他去。
吃罢药,卫子羡便爬回了榻上,谢棠捏着帕子替他擦着鬓角的冷汗。
蜡烛泪滴尽,天色也渐白,折腾一夜,谢棠难免困倦起来,一时间哈欠连天。
昏昏欲睡间,云绽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姑娘,车夫到了,咱们该走了。”
谢棠一下子被惊醒,人尚未清醒但下意识就站了起来,下一瞬却被攥住了腕子,卫子羡手下使了极大的力气,仰头眼睛死死盯着她。
眼瞧着云绽将包袱整理好了,卫子羡竟急得要从榻上爬起来。
谢棠连忙扶住他,回握住卫子羡的手,望向他的眼底。
那双凌厉的凤眸此时布满慌乱和纠结,甚至有些显而易见的祈求,“阿棠。”
云绽小声道:“姑娘。”
谢棠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拂开卫子羡的手,转过身去。
卫子羡看着她的背影,双手都有些发抖,早先几日他在心里劝了自己千百次,终于说服自己放谢棠离开。
可这一刻眼睁睁看着谢棠转身的瞬间,心里依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他还能做什麽挽留她?
他送来的奴仆,银子,甚至是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她都拒绝了,他将自己拥有的一切拱手相赠,但谢棠什麽都不要。
她什麽都不要,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棠离开。
卫子羡感觉眼前氤氲了一层水雾,这种莫大的无奈深深压在心口,教他耳中嗡鸣,眼前发黑。
却在下一瞬,猛地擡起了头。
“我不走了。”谢棠擡起眸子看向云绽,轻笑了一下,“云绽,麻烦你给车夫多给些银子吧。”
云绽无奈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狼狈万分的世子,默念一句孽缘。
房门响了一声又闭上,屋中只馀下他二人。
谢棠抿抿唇,正想着解释些什麽,猝不及防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中。
卫子羡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唤着她的名字:“阿棠,阿棠……”
谢棠怔了片刻,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
卫子羡双手捧住她的脸,红着眼睛紧张道:“你不会离开我了吧。”
谢棠心里暗暗叹气,鼻腔泛起酸涩,强忍泪意笑着说:“往後你若待我不好,我还是要走的。”
“不会的。”卫子羡极快的打断她的话,拥她入怀,语气认真,“我会待你很好很好。”
谢棠笑着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一行泪悄然从腮边滚落。
这世间有很多好男儿,或许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或许家世人品皆无可挑剔,多的是比卫子羡更好的人,但她仍然会一次又一次的因为卫子羡而提心吊胆,会心疼他,担心他。
世间不乏好男儿,恰如花圃从不缺各种珍贵又娇妍的花儿,但她只要一朵花就够了,人也只要这一个便足矣。
人生苦短,她也不愿再庸人自扰了。
……
打卫子羡回府养伤後,谢棠便去舅舅家住着了。
说来也巧,那日一行人才将卫子羡送离别苑,梅晴和舅舅两人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梅晴手里攥着谢棠手写的那封信,见到人狠狠哭了一通,抱着谢棠又哭又又闹,看到谢棠脖子上的伤,便只剩怜惜了。
梅阆得知事情原委,不由分说地便将谢棠接回府中。
梅府的日子安生,甚至是安生的过了头,念及先前梅荣恶行,梅家上下多加了些护院,谢棠的院中更多,平日里有个什麽事,都有梅晴和舅母相伴,谢棠心下很是熨帖。
但这种亲密陪伴,也偶有几回让她颇为不自在。
就比如此刻。
院中站着几个女使和婆子,身後是两个箱笼。
赖妈妈是国公府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谢棠平素见她都恭敬万分,此时看到她来,急忙下阶迎人。
赖妈妈笑着看了谢棠几眼:“老夫人惦记姑娘的伤,特遣我来送姑娘些补品。”
“多谢老夫人挂念,不过些许小伤,早已痊愈,还辛苦您跑一趟。”
赖妈妈说应该的,又对着舅母行了一礼,寒暄几句,道:“大娘子,我家老夫人闻得您喜书画,说是近来新得了几副前朝大家的墨宝,邀您携贵府千金和谢姑娘同去赏画。”
说着递出来一份名帖,笑着送到舅母手中。
舅母邀她进去吃茶,坐了片刻後,赖妈妈便说老夫人离不得人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