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正亮听打人的人说:“我要杀了你,给我儿子报仇!”
原来,罗仟的家人也赶来了,他们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公安局门口的闹剧是怎麽一回事。
警察们一窝蜂围上去,名正言顺制服了“斗殴”,葬礼提前结束。
王宝山把手里的遗像交给身边的人,又低声交代了两句,主动戴上手铐,决然走近县公安局的大门。
“说说犯罪事实经过吧。”
魏正亮和馀温负责讯问。
王宝山坐在对面,戴着手铐,面无表情。葬礼一结束,他所有的气血都耗尽了。
哀,莫大于心死。
“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一滴水,吃过一口东西了。”王宝山说。
“给他倒杯温水。”魏正亮跟馀温说。
馀温转身出去,讯问室只有冷水,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温水,递给王宝山。
王宝山喝了一口水,身体像久旱丶干涸的庄稼地被雨水滋润,他全身的肌肉和脸上的神情难得透出一丝松弛。
“我是不是马上要跟他们娘俩团聚了?”王宝山问。
“这个,最後得看法院怎麽判。”魏正亮说。
“杀人肯定是要偿命的,我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罗仟是你推下楼的?”
“嗯。”王宝山点头。
“为什麽杀他?”
“因为他说,他是骗我的,我儿子的病根本治不好!”王宝山嘶吼,唾沫星子飞溅。“说说。”
“我只有一个儿子,王江,起名字的时候,我们两口子就希望他将来能像大江大河一样活得开阔,没想到,”王宝山老泪纵横,“没想到还这麽年轻就死了。”
“他被确诊骨癌那天,刚刚过完25岁生日,我给他买了一部智能手机,他喜欢的不得了。我後悔,自己太粗心,老早他就跟我说腿疼,我还说他大小夥子矫情。”王宝山哭得泣不成声,呜咽的声音像濒死求生的老牛,讯问一度中断。
“如果他妈妈活着,肯定能早发现,是我太粗心了,只想着挣钱丶挣钱丶挣钱!可是我挣再多的钱又有什麽用呢?我一个卖苦力的,挣再多钱还能飞上天?不过是为了我儿子有个好生活罢了,可是他现在也死了,我挣再多钱又有什麽用?”
“王江一开始住在别的医院,後来我在网上查到灵雅医院治疗肿瘤病有口碑,我很快就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转到了灵雅医院,接待我们的就是罗仟,主治大夫是一位姓陈的大夫。罗仟大夫态度很好,很为王江着想,处处周到,我很感激他。他向我介绍了他们医院治疗癌症的技术,给我讲原理,我虽然听不懂,但是他确实重新燃起了治好儿子的希望。”
“王江在灵雅住院後,情况很稳定,我甚至觉得他要好了,只是他的各项指标并没有太大好转。王江很懂事,虽然生病的是他,可是经常安慰我,让我不要担心,他年轻,一切都能挺过去,他还要结婚,给我生孙子,给我养老。”王宝山再次中断讲述,魏正亮示意馀温把他手里的水杯蓄满。
“前前後後,我花了快二十万,房子也抵押出去了,王江的身体状况却突然急转直下,脑袋都水肿了。那天,罗仟约我出去,说有事要跟我说,我们见面了,他说我儿子治不好了!之前都是他骗我的!我一时气急,动手打了他,推搡时他就掉下去了。”
“他骗了你什麽?”魏正亮问。
王宝山被他一问,竟一愣,他说不出罗仟骗了他什麽。
“医院治不好的病也是有的,也不能因此就杀医生啊。”馀温不自觉嘀咕一声。
魏正亮瞪了她一眼。
“可是,他不该给我希望!”王宝山嘶吼,沧桑的声音刺破审讯室的门,回荡在公安局老旧的走廊里。
“搞了半天,还是个意外致死。”馀温嘟囔,声音中透着失望,这是警界菜鸟特有的变态职业病症状。
当警察久了的,早就褪去了猎奇心理,只希望天下太平充满爱。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魏正亮说。
“哪里奇怪?”
魏正亮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逻辑,“一个医生告诉病人家属,病治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馀温黑脸,不知道他想表达什麽,“所以呢?为什麽杀人?”
“不是。”魏正亮摇头,“正常说这事应该在哪?”
“病房?办公室?”
“对啊,”魏正亮觉得思路清晰了一点,“两个人为什麽去毛坯房谈这事?是罗仟约的王宝山。而且罗仟说骗王宝山,到底骗了什麽?治不好?”
“罗仟去新楼甚至还避开了主要监控,正常是不应该走那条路的。”馀温补充,她也觉得魏正亮说得有点道理,“显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两个人去找王可乐,王可乐说:“你这个猜想影响往上报案吗?”
“不影响。”魏正亮说。
魏正亮明白,他心里猜想到罗仟未“说明”的蠢蠢欲动的秘密,改变不了王宝山犯罪的事实,更夺不回罗仟的生命。
这个案子结束了。
“事实就是,王宝山因为治疗儿子的希望破灭,情急之下激情杀人或者过失致死,我看你思考那个改变不了案件大方向的猜测倒不如想想以那个罪名报送检察院。”王可乐平静说道,“办案还是要讲证据,毕竟事实主观参与性太大,人说出来的可左可右,就是不可信。”
转而,他对馀温说:“抓紧吧。”
这是他任队长以来,破获得最快的一个案子了。
魏正亮心里憋屈,不敞亮,虽然他知道王可乐的做法没错。
夏松的电话打进来,“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