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送了,越快越好。”刘军急切地说,转身从车的後座把张丽娜扛出来,“你先去办登记。”
李光旗看着张丽娜像半扇猪一样被刘军扛在肩膀上,额头上有血,他整个人有些失神。
“愣着干啥,你赶紧去办哪!”刘军呵斥道。
“哦。”李光旗转身去登记处,却不知为何,心理异常不安。
等他回来时,刘军已经把张丽娜推进了火化车间,一个人正费力地把张丽娜往火化炉里送。
他赶紧过去帮忙,触到张丽娜的皮肤,还有温度。
似被针扎了般,浑身一哆嗦,“哥!嫂子死多久了!”他表情惊恐。
刘军并不回答他,脸沉得吓人,只一味费力往炉子里送人。
“哥!哥!你要干啥!”李光旗明白了,张丽娜还没死。
李光旗汗如雨下,喝进去的酒全都被蒸发出来,他上前拉住刘军的胳膊,想把张丽娜抢过来,却被刘军大力甩开。
刘军关了火化炉的门,就要起火。
“哥,不行啊,不行啊!”李光旗大喊,鼻涕都飙了出来。
“光旗,我告诉你,你嫂子要举报我,我打了她,我以为她死了。但是,现在,我管不了这麽多了,一不做二不休,我得了你好处,以後自然啥事都依你!”
火光四起,火炉里的张丽娜突然坐起,登时又倒下,恐怖而短暂的尖叫很快消失在绚丽的火苗里。
烧完最後一个,天色已经很晚,李光旗头昏眼花。
“吃饭了,老李大哥!”过来送盒饭的是落柏村村民季敏。
季敏五十多岁了,丈夫早死,与女儿相依为命。可是,她女儿前两年得了肺癌也死了。现在只剩了她一个人。
李光旗对季敏有好感,季敏女儿得了癌症,他还拖刘军给女孩找了医院,治病。
李光旗把自己手里仅有的存款也给了季敏,还给摆摊的季敏揽了殡仪馆送餐的买卖。
“好!”李光旗听见季敏的声音就振奋,这是她後半辈子最乐意见的人了。
其他人的晚饭早就吃过了,李光旗守着火化炉,吃不下,只喝酒,垫几粒花生米,饭要办完事才吃。
季敏知道他的习惯,就一直等着,李光旗的饭温在保温饭盒里。
“你回去就行了,天这麽晚了,不用等我。”李光旗一瘸一拐,走到桌子旁坐下。
“看你吃完,我才能安心。”季敏笑,低下头。
“有啥不安心的,你做得我保准吃得干干净净。”
情人眼里出西施,季敏并不好看,岁月和苦难蹉跎,风烛残年丶人老珠黄。可是她那一低头的温柔,在李光旗看来简直是天仙下凡。
李光旗烧了一天尸体,本沉闷的心情被季敏的温柔和体贴点亮。
“哟,红烧肉!”李光旗打开保温桶里的饭盒,喜不自胜,他的饭是单做的。
他一个人耍光棍,很少吃家常饭,季敏给了他家的感觉。
季敏从随身带的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玻璃杯,交给他。
李光旗不明所以。
“我看你喝酒总是对瓶吹,要不就用瓶盖喝,我就给你准备了一个杯子。”季敏说。
李光旗泪光闪动,“唉,”他低叹一声,双手颤抖,接过杯子。
寻常的物件,被别人惦记的感动却不一般。
“谢谢。”
“李大哥,你看你说啥呢,这麽多年,要不是你帮我,我哪能熬得过去。”季敏说着,从李光旗手里顺走了酒瓶,给他倒了一杯酒。
李光旗恍惚间喝了下去,一杯又一杯。
他想,也许,季敏是老天奖赏他没杀徐玉米吧,他的报应结束了?原来老天就是这麽公平,你做了好事,就会奖励;做了坏事,就要惩罚。
4月2日,凌晨三点到四点,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徐玉米用三轮车拉着李光旗往村子北部驶去。十几年前,徐玉米清醒後,扯下了犯罪分子脸上的罩布,随即又被打晕。
一下一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蹬着三轮,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微烫,她的心在雀跃。
4月3日,太阳初升,落柏村村民“三鸡毛”提着纸钱丶镰刀去上坟。
他家祖宗的坟建得早,最靠里,穿过层层藤树,灌木丛,剌人的草,才能到,裸露的胳膊上有了血道子。
刺挠的疼。
“艹”,三鸡毛低声咒骂,放下纸钱,戴上发黄的白色线手套,打算用镰刀清理一下坟头杂草。
随着草被不断割掉,他看到一个人上身半吊着,头顶顶在一个小小的坟茔上,膝盖半屈着跪在地上。
他不记得祖宗坟旁边有坟啊,看土还是新的。
他有些害怕,用镰刀尖碰了碰跪着的人,那人没有反应,他贴近一看,苍白青灰色的脸,人死了,坟上立着的木制牌匾上书“幺儿之墓”。
“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