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被陈家找回之後,是否也有这种情况。”
陈疏道冷静道:“陈家与其馀不同。”
“那就好。”叶季川不含恶意的笑了笑,继续道:“审讯那次我确实说谎了,我并不是在徐颂声身边才第一次见到你。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可能已经没人记住的那段郊野过往里,我就见过你了。”
陈疏道垂着眼,听着叶季川的讲述。
叶季川声音轻缓,如同在诉说着某种情愫,或是回忆起某块再也没吃上的小蛋糕:“郊野三区那个房子,很小很破,屋顶边角处还漏雨,西南角的地板被水滴得凹陷一块,天一冷,裸露的水管就会上冻。”
随着男人话语里的描述,陈疏道记忆里沉睡的某一部分,似乎也随着苏醒。像是被火光点亮的柴堆,一点点补全着那幅空白的地图。
记忆里那栋房子,陈疏道去看过,西南角那处的凹陷在後来已成了一处水洼。
“我住进去过那里。”叶季川合上眼,强忍着情绪,吐出一口气:“陈二,当时在主城上层又见到你时候,我很欣喜。”
简单的七个字像惊天骇浪般席卷着陈疏道的灵魂。
什麽叫“他住进去过那里”?
“你那时候成了徐颂声的保镖,日夜都跟他在一起。我找了几次机会想去接近你,却被徐家人威胁……後来听到你跟徐颂声去了卡格尔看烟火,之後你就再也没了消息。”
轮椅推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轮子压在那两条痕迹上。
“跟小时候比我变了很多,眼睛因为注射了叶家秘药成了不健康的绿色,陈二已经认不出来我了。我装疯卖傻,为在叶家爬上高位,为了能有一天去找你,机关算尽,别人都说我狡诈丶阴狠丶毒辣。”一行泪水顺着叶季川的面颊滑下,他张扬的面上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浓郁的苦涩酿得整个人都消瘦几分。
“可我就是不甘心,明明这些都该是我的。徐家使了多少诡计,他徐颂声又在这中间扮演了什麽角色,这些我也都可以不计较,但凭什麽他那麽轻易得到後,又将你随手抛弃。”
冬日里刺骨的寒风大作,卷起一地枯枝残叶。
叶季川俯下身,擡起眼轻轻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小松?”
轰——
陈疏道的精神世界自这一句起骤然崩塌。
他猜测过无数个“小松”,怀疑过无数人,甚至包括徐颂声。
但叶季川绝不在他的名单里。
可偏偏就是这个意外,现在突然出现,告诉自己这就是你一直寻找的小松。叶季川带着所有他要的证据,带着那段似是而非的故事,出现在了面前。
“这只是你讲的故事。”陈疏道嘴唇翕动,最後抉择半晌後,还是将这句否定的话语吐出。
“可这些故事,只有我们知道。”叶季川墨绿色眼睛黯淡,蕴着水痕像要哭了般。他想要抓起人的胳膊,被拒绝後勉强勾起一个笑,将自己的手掌搭在自己头顶。
叶季川声音带着哽咽:“你说我小时候头发松软,路过商店时我吵着要吃面包,对着橱窗里的肉松垂涎欲滴,你看见了,就像给猫猫狗狗起名般,叫我小松。因为这件事,我们冷战了很久,後来你做了面条,我吃了口,我们和好了。”
陈疏道掌心握在扶手,内心进行着无声交锋。他想起那个梦里,徐家家主所说的“找错人”,看着叶季川通红的眼尾,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件件不应有人知道,连他自己都模糊不清的往事……他不是小松,又如何知道这些?陈疏道眼底流光转动,扶手上的掌心攥紧成拳。
徐颂声并不是小松,当时第一次来到主城上层的陈二。陈疏道顿了顿:当时的他不知出于什麽原因,认错了。
“我还带了一样东西。”叶季川见陈疏道仍未开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手掌轻轻颤着伸向怀中。
“你看了这样,一定会想起什麽。”叶季川颤抖的手掌拿出一张类似书签的标本。一朵尘封已久的野八川,被永久定格在了花枝舒展的那个时刻。
陈疏道手里也有一张,是在徐颂声家那段时间拿到的。
“你来找我,我能帮助你什麽?”陈疏道心脏动摇着,天平两端摇摆着,正以微妙的频率逐渐偏向某个答案。
“我有一个心愿。”叶季川苍白的唇扯出个笑:“十二月,这一年的末尾,陪我去一趟卡格尔好不好?那场这麽多年没看完的烟火,陪我再去看一次好吗?”
“徐颂声要回来了,答应我吧。”
陈疏道眼中浮上莫名的情绪,他看着面前弯下腰的男人,看着那双满是泪水的墨绿色眼眸,将它与记忆中那双澄澈的黑眸相对比。
随着擡起的指尖轻轻夹起那张书签,叶季川脸上的神情被惊喜充满。
陈疏道没说话,仅仅是一个动作,就好像与这个渴求的离人定下了契约。
透明的书签迎着日光,在它的照射下竟也绽放出晶莹的光泽。
叶季川刚想在说什麽,就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几乎近在咫尺。男人脸色瞬间一变,紧缩的瞳孔望向松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