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弭自己也怕,怕冯芷君出尔反尔,怕冯家要翻云覆雨丶鱼死网破。
于是拿着这话来试探冯初。
“冯家宝树,说自个儿不配为朕的中宫?未免太过谦虚罢?”
拓跋弭似笑非笑,寻了个就近的胡凳在冯初身前坐下,“还是阿耆尼瞧不起朕?”
“臣女惶恐,陛下天人之表,能得陛下青眼是臣女三生有幸。”
这话冯初自己不信,拓跋弭也不信。
望着年轻帝王满是算计的眼神,冯初幽幽叹气,“陛下,臣女当真志不在此。”
“哦?”拓跋弭随意问道,“那朕可有幸听一听阿耆尼心中志向?是要郎君一心白首不离?”
“。。。。。。。非也。”
她惟愿海内升平,百姓安居,物阜人熙,再无离散兵戈祸事。
不过这话纵使说出来,也入不得拓跋弭的耳,徒惹旁人笑她妄念痴狂,不自量力。
索性并不开口。
拓跋弭等了片刻不见得冯初答话,擡眼看去,恰见得她垂眼处的悲悯,怔忡不已。
她不愿说。
也罢。
“不说便不说吧,朕无意强人所难。”
他本就不是要真纳她做妃妾,而今冯初的话他也算信了六分。
想必她真无冯芷君那般大的野心。
毕竟历来女子参政,多是以太後之身。
“只要你善待聿儿,但有所需所求,朕都愿允了你。”
说罢敲了下桌案,起身离去,徒留着身後那声,“臣女恭送陛下——”
此後的日日皆是她同拓跋聿讲经学义,闲时下棋。
浮生安泰莫过如是。
而今拓跋聿一席话又将这安泰的假象撕扯开来——
她的身子,铁定出了问题,暗处说不准有人要戕害她。
可问题是,谁要戕害她,又是如何戕害的她?
她日日同拓跋聿几乎同食同宿,饭菜丶汤药都是宫人们验过的,她这体虚真是他人有心害之,用的是什麽法子?
饶是拓跋弭,都没有理由要杀她,又是谁想要她的命?
冯初陷入沉思,手上端的参汤由温转凉,直到黄褐色的汤面上钻出个小脑袋,银狐裘,杏眼弯,俏胜四月雪梨花。
“阿耆尼——”
冯初心头微跳,展眼无奈,“殿下唤臣何事?”
“参汤凉了。”
“瞧臣愚钝,让殿下见笑了。”她正欲送参汤入口,拓跋聿却一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吩咐道:“这碗参汤凉了,换一盏罢。”
柏儿极为有眼力见,不等冯初说什麽,就已经接过碗盏,退了出去。
“阿耆尼方才在想什麽,都忘了在同孤下棋麽?”
拓跋聿总算想明白了子要落在何处,白子推至棋盘边角。
冯初不希望她这般年岁就牵扯入宫中波诡,随口诌她,“在想今岁初雪,可去何处赏雪。”
赏雪?
平城的冬可不比南地,雪片密的时候能糊得人睁不开眼,劲风送寒,雪粒子能在地上擦出花来。
谁不是家中燃炭丶屋内躲寒?
“不成,”拓跋聿竟是出声拦她,“冬日里那般寒冷,阿耆尼万一着凉怎麽办?非得学着南地的世家文人们附庸风雅麽?”
再度煮好的参汤又被端了进来,冯初接过,“南地也非全然附庸风雅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