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空中玉婵,才转身回殿。
……
“洛州,领六郡,洛阳丶河阴丶新安丶中川丶河南丶阳城。”
洛州刺史的官邸内,冯初苦看了一夜文书,郁气于胸,凤眼睥睨。
“六郡十二县,管着一万五千馀户,上下六万馀人。”冯初毫不留情地将一本账簿掷于地上,“他们可知晓,自己的父母官,税收无章至此?!”
十二个县,除了洛阳郡辖管的洛阳与缑氏,其馀十个县,连一本像样的收支都拿不出来。
“真是──混账!”
“刺史大人,此番措辞为免太过……严厉了吧?”
高严手抱暖炉,端坐案旁,“俗物本是绊人索,我洛州而今官吏有名士之风,冯大人应当欣慰才是。”
他就是仗着冯初纵是措辞严厉,也无法立马撤换掉这麽多官吏,被羽林围着就围着,反正围着他们查察的时间越久,朝堂上弹劾她的声音就会越大。
他清高,站在干岸上,风刀霜剑又催折不到他头上。
“……”冯初瞧着这些官吏,只觉得一阵无力。
“高大人言之有理。”意想之中的愤怒没有出现,冯初很快冷静了下来,甚至和煦了不少。
“本官昨日夜审了那位鸣冤的老妇人,说是阳城人,家中老大走失多日,後来说是被当作匪徒处斩了,儿媳前往府衙,却迟迟不得归家。”
冯初瞥见他神色尴尬,装作无视,“本官被这推行新政绊得走不开身,不如高大人,替本官走一遭吧?”
高严心叫不好,这老妇人大概是为何而来,他当然有数,他若不去,来日东窗事发,莫说是他这一州别驾的位置,便是项上人头……
可若去了,这里八成人都是指着他做定心骨,冯初雷霆手段下,谁知道还能不能是铁板一块?
“怎麽?可是本官让别驾为难了?”
冯初困惑不解:“不过是一桩小案,也能让高大人如此踟蹰?”
“这……”
“来人!”冯初不给他思量对策的机会,唤来数名亲卫,“你们几个,带高大人去阳城查案!若是高大人路上有了一根汗毛的损失,本官拿你们是问!”
事已至此,高严纵是内心忐忑,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至少出了这刺史官邸的大门,他也好早些传消息去朝廷……
他自我宽慰着,闭眼登上了辎车。
与冯初料想得一致,高严一走,这些小官小吏都霎时间失了主心骨,纷纷觑着冯初的脸色。
冯初也不多言,只继续翻着案前账目,而州郡官吏们大气都不敢出。
阖室安静得只听得见纸张翻动刮蹭的声音。
约莫在寂静中过了一炷香,冯初‘啪’地合上手中簿子,瞧不出喜怒,“今日便到这儿,都回别院歇息吧。”
朱紫绮罗们称诺,陆续退出屋外。
柏儿自屏风後头出来,端着一盏栀子水,搁在冯初面前。
冯初暗叹,胸口郁气消了大半,语调柔了许多:“……记得从前打趣你大胆,敢拿这栀子水揶揄我,而今看来,这栀子水,倒是缺不得啊……”
柏儿目露心疼,“郡公大义,是那些人不知好歹。”
冯初摇摇头,常言道:读史常悲,观书中达官显贵,并非不知民怨沸,依旧要去压榨百姓,并非不知羊毛出在羊身上,却依旧永不满足。
她幼时不明白,那些权贵并非傻子,为何还要做国之蠹虫,贪鄙异常,以至葬送了自己丶葬送了国家。
後来再长大些,她发觉,所谓贪官污吏,所谓达官显贵,是由朝廷丶由世道一步步推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