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信封的手指有些发颤。信封上的邮戳是高新区的,盖着禾栖实验学校的收发章,像个跨越了四十二公里的印记。拆开信封,里面的日程表上印着天文台的观测安排,12月25日晚观测猎户座——那是她的生日,也是去年沈竣舟说“要带她看最亮的星”的日子。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澄明高中的操场染成了白色。她想起去年冬天,沈竣舟在物理实验室的窗台上堆了个雪人,用两颗黑纽扣做眼睛,说“这是参宿四和参宿七”。当时她笑他幼稚,却偷偷把雪人拍了照,设成了手机壁纸——直到现在都没换。
沈竣舟在禾栖实验学校的实验室收拾竞赛资料时,蔡醒夏发来张照片。宁昭站在澄明高中的雪地里,穿着蓝白校服,手里举着张冬令营录取通知书,嘴角的弧度淡淡的,却能看出藏不住的开心。照片下面写着:“她说12月25日的观测活动,她会去。”
他把照片存进手机,设成了锁屏壁纸。实验室的桌洞里放着个包装好的礼物,是本最新版的《天文观测手册》,扉页上写着“祝你生日快乐”,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猎户座——这是他准备了三个月的礼物,却始终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沈竣舟,冬令营的车票订好了,”竞赛班的老师走进来,手里拿着张高铁票,“12月24日出发,跟澄明高中的学生同一趟车。”
他接过车票的手指顿了顿。发车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七分,正好是去年他在物理实验室给宁昭讲完最後一道题的时间。窗外的雪落在香樟树上,像撒了把碎钻,他忽然觉得,四十二公里的距离,在命运的轨道上,或许只是段可以被跨越的弧线。
12月24日下午,宁昭在高铁站的候车厅里复习冬令营资料。广播里播报着列车晚点的通知,她擡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的座位——沈竣舟正坐在那里,穿着禾栖实验学校的灰色校服,手里拿着本物理竞赛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天文手册上,她的目光停在他桌前的高铁票上,四十二公里的距离在这一刻被压缩成几米的间隔,却像隔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列车到站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宁昭站起身,蓝白校服的裙摆扫过座椅,发出轻微的响声。沈竣舟也站了起来,灰色校服的袖口沾着点墨水,像他当年讲题时不小心蹭到的那样。他们擦肩而过时,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像个没说出口的问候。
列车啓动时,宁昭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净楠区的老槐树越来越远,高新区的高楼越来越近,四十二公里的距离被抛在身後,像段被风吹散的往事。她翻开天文手册,发现夹着张便利贴,上面是沈竣舟的字迹:“参宿四的亮度变化周期,其实是421天,去年算错了。”
沈竣舟在列车上看着窗外的雪发呆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微信消息,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猎户座的观测角度,澄明高中是35度,禾栖实验学校是37度,其实差不多。”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车窗上凝结的水汽里,他画了个小小的猎户座,参宿四的位置正好对着宁昭所在的车厢方向。远处的深澜科技大学天文台越来越近,银色的圆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颗悬在城市上空的星,终于等来了属于它的观测者。
冬令营的观测活动在12月25日晚举行。宁昭站在天文台的观测台前,望着望远镜里的猎户座,参宿四亮得有些晃眼,像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钻石。身边的同学在讨论着恒星的演化,她却想起沈竣舟说过的,每颗恒星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就像每个人的青春,总有相遇和别离。
“宁昭,你看!”旁边的女生指着天空,“沈竣舟在那边,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
她转过头,沈竣舟正站在另一台望远镜前,灰色校服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嘴角扬了扬,像在说“你看,参宿四真的很亮”。没有多馀的话,没有刻意的靠近,只有两颗心在同一颗恒星的照耀下,轻轻颤动。
观测结束时,天文台的工作人员送来热可可。宁昭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忽然觉得有些遗憾——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送出去的糖,没一起看的星空,像参宿四的亮度变化,错过了峰值,就只能等待下一个周期。
寒假开始後,宁昭在澄明高中的物理实验室整理资料时,发现了本旧笔记本。是沈竣舟的,初三那年落在物理实验室的,里面记满了竞赛题,最後一页画着张星图,标注着“净楠区到高新区的星空坐标”,旁边写着行小字:“直线距离42公里,星光需要0。00014秒到达。”
如此精确?!
她把笔记本收好,放进书桌的抽屉里。抽屉里还有五十三颗星星糖纸,都是他当年给的,橘子味的,葡萄味的,每一颗都甜得发腻。现在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段被封存的记忆,提醒着她,曾经有个少年,用星星般的光芒,照亮过她的青春。
沈竣舟在禾栖实验学校的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目光扫过台下的家长席。
他站在发言台上,手里的演讲稿被攥得发皱。阳光透过礼堂的窗户落在他的灰色校服上,像撒了把金粉,他忽然想起初三那年的毕业典礼,宁昭穿着黑色舞裙在台上跳舞,链条声很响,隔着幕布都能听见。
“……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他对着话筒说,声音有些发紧,“尤其是那些,陪我一起看星星的人。”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他却望着窗外的天空。澄明高中的方向被高楼挡住,看不见,却能想象出宁昭此刻的样子——蓝白校服换成了大学的学士服,手里拿着天文系的录取通知书,嘴角扬着和当年一样的笑容。
深澜科技大学的迎新晚会那天,宁昭坐在天文台的观测台前,望着望远镜里的猎户座。参宿四的亮度达到了新的峰值,像在庆祝某个新的开始。身边的学长说:“听说物理系有个叫沈竣舟的新生,物理竞赛全国第一,他的导师说,他的星轨计算模型跟你的惊人地相似。”
她笑了笑,没接话。望远镜的视野里,参宿四在缓缓移动,像颗被风吹动的萤火。她想起沈竣舟说过的,平行线上的星子,即使永远不相交,也会共享同一片星空。
沈竣舟在物理系的实验室调试设备时,导师递过来一份天文系的观测报告。作者栏写着“宁昭”,报告里的星轨图和他的计算模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参宿四的位置,多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深澜科技大学的方向。
他把报告放进文件夹,和自己的模型放在一起。文件夹的标签上,他用红笔写了行字:“猎户座的星轨从未偏离,只是我们的观测角度,始终隔着四十二公里的晨昏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