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由朝廷开设在各地的惠民药局,救济贫苦病患,却因开销巨大,国库难以支撑,相继废置,留下一声声叹息。
此後多年,一些地方布政使及知府,试图重振当地的惠民药局,皆以失败告终,全因开销难以维系。
如今由谢绍辰重啓,一旦成功,谢绍辰或会扶摇直上,成为天子近臣。这是尹柒的原话,并叮嘱儿子不可造次,要以礼相待。
尹七公子醉酒喃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①。”
还有知府梅榆,想来也想弄出些明堂,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吧。
尹七公子饮口烈酒,斯哈一声,重重笑了声。
谢绍辰擡手拒绝舞姬递来的酒,馀光捕捉到尹七公子嘴角的笑,没当回事儿,全当卖给梅榆面子。
不过,在已经慰劳一次的前提下,再行慰劳,是要做给盐商董家看吧。
至今,身为扬州盐商另一翘楚的董家家主董智才都没有提出捐款,这令梅榆颇有微词。
但有杜秀茂那笔捐款,足够惠民药局周转多年,梅榆为何要以擡举尹家来敲打董家呢?
似乎近些时日,梅榆对董家意见颇大。
谢绍辰淡淡望着纸醉金迷的酒池,没再饮下一滴酒。
梅榆与董智才的较量,与他无关,即便董智才是范姨婆的夫君,还是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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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辆马车徐徐停在梅府门前,谢绍辰挑帘步下马车,在一阵夜风中,皎皎白袍临风前,芝兰玉树,清雅出尘,不由吸引梅府中人竞相张望。
若非叶茉盈的出现,谢丶梅两家极有可能会喜结连理。
府中嫡长子梅春远快步而来,远远拱手,“谢兄。”
“梅兄。”谢绍辰是来复命的。
两人结伴走进正大门,朝迎客堂而去。
此时迎客堂内,梅榆正在烧釜煮茶,少了在外的威严,多了亲和,一见谢绍辰,便眉开眼笑,“贤侄来了。”
谢绍辰作揖,诧异于梅榆又一次邀请了盐商尹柒。
同知刚刚与尹家公子应酬完,知府又在与尹家家主叙旧,其中意味,不是擡举尹家,而是在逼迫董智才捐款。
谢绍辰有了肯定答案。
可逼迫的缘由呢?
尹柒浮沉商海多年,精明刻在眼底,只是笑起来时,两缕胡须外撇,添了随和,“今日同知大人可是给犬子添了光呦。”
谢绍辰淡眸一瞥,“应该的。”
尹柒朗笑,继续说着恭维话,因着知府的青睐,比上次一同应酬松弛许多。
迎客堂欢声笑语,作陪在一旁的梅春远心思百转,在酒酣时,悄然离开,前往胞妹的房间。
久病未愈的梅楚悠双眼含泪,“兄长为何执意要我纠缠世子?”
上次春游踏青也是接近谢绍辰的由头,骨子里清傲的梅楚悠越想越委屈,她身为知府嫡女,却要看嫡兄眼色行事,行那轻浮之举。
“世子已和离,你嫁入绮国公府,自然是正妻。再续缘,不合你意吗?”
“父亲不会由着兄长胡来!”
私下无外人,梅春远一改和善,慢悠悠坐在太师椅上,“父亲欣赏世子,曾希望世子成为乘龙快婿,因那个医女的突然插入,唏嘘多日,为兄不过是迎合父亲的心思。你呢,只管养好身子,切记怄气积郁。”
自家兄长的手段,梅楚悠比外人清楚得多,她难忍怒意,挥开桌边药碗,“兄长再如此,小妹就要请父亲出面制止了!”
“你敢?”
“有何不敢?”
梅春远隔空点点梅楚悠,恨铁不成钢,“你该知道,谢绍辰是圣上的救命恩人,是在御前有分量的。若惠民药局的重啓大获成功,圣上定然会传谢绍辰入朝,或会直接进入内阁,成为阁臣,前途无量!”
“说完了?”
梅春远咬了咬腮,“与谢氏结亲,至少也能求一道保命符,若咱们梅氏日後有难,只有谢氏在御前说得上话。”
梅楚悠听得云里雾里,还是无法认同,骄傲的女子,是不会逢迎倒贴的,即便她曾倾慕于那个人。
在客人先後离去後,梅楚悠悄悄去了一趟前院,当晚,梅春远就被梅榆以家法伺候,背後血淋淋。
“休要再耍小聪明。”梅榆铁青着脸,扬手又是一鞭,眉眼间的厉色久久不散,“记住,聪明反被聪明误!”
梅春远甚是不解,也是第一次见识父亲的火气。
像是变了一个人。
原来,父亲不是真的欣赏谢家兄弟,而是虚以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