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鹤笑道:“我不信天命。”
陈小果闻言,轻嗤一声:“上一个不信天命的人,最後跪完了金恩寺的三千佛阶,头都磕烂了。”
顾明鹤并不言语,楚常欢对他的姻缘颇为好奇,便催促道:“写嘛写嘛。”
顾明鹤架不住他撒娇,复又提笔,写了自己的八字。
陈小果瞥了一眼,转而落笔,上书:他朝若得巫山顾,何须教人觅断肠。
顾明鹤神色微变,转瞬又恢复如初,他对陈小果拱手道:“感谢道长扶乩,晚辈等先行离去。”
说罢便拉着楚常欢走出道观,楚常欢按耐不住好奇,连连问道:“明鹤,你的姻缘是什麽啊?你看懂了吗?能否说与我听听?”
顾明鹤笑了笑,道:“天赐良缘。”
楚常欢大喜:“当真?那我的呢?我的卦何解?”
顾明鹤道:“亦是良缘。”
楚常欢喜不自胜,奋力一跃,扑在他的背上嚷嚷道:“太好了太好了!”
忆及此,楚常欢掀开被褥下了床,掌灯行至桌旁,落座後提笔沾墨,在纸上书写道:
红尘纵有千般味,一入红尘半世哀。
从前不识字,自然也不知卦辞是何意。
如今亲身经历一番,便也了然。
彼之所求不得,此之所求亦不得。
如今,倒真的只剩半世哀了。
他放下笔毫,重回榻上,熄了灯再度入眠。
*
朝廷近年与大夏频频交战,兵力过度耗损,本该秋季募兵一事,已提至盛夏。
兰州上官应朝廷之需颁发募兵令,但如今驻军兰州府的乃是河东路丶河北西路以及河北东路的三路领将兼枢密使梁誉,他自然不敢僭越,遂派通判邀梁王三赴家宴,共议募兵之事。
楚常欢整日待在府上,对外面的大事小事都不了解,也无心去了解,除了陪球球玩耍,便是在房中困觉,亦或对着顾明鹤的牌位发呆。
端午在即,天气愈渐炎热,这日正午,楚常欢洗了个澡,转而折去东园耳房,打算替顾明鹤烧几炷香。
行至後花园时,正巧与李幼之相遇,李幼之手里端着一盘鲜切的蜜瓜,见了他,快步走进,揖礼道:“王妃。”
楚常欢不愿与他有甚麽交集,可目光却凝在盘中的蜜瓜上,忘了挪开。
李幼之笑了笑,将果盘递与他:“这是下官晨间从集市采买所得,脆爽甘甜,王妃可要尝尝?”
未及拒绝,楚常欢的手便不听使唤地拿了一块,蜜瓜肉甘甜多汁,不失为解暑佳品。
见他吃得双腮微鼓,颇具孩子气,李幼之不禁失笑,道:“你若喜欢,都拿去。”
楚常欢摇摇头,道:“李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厢还有要事,便不奉陪了。”话毕绕过他,径自前行。
“是去祭拜顾明鹤吗?”李幼之在他身後开口,语调云淡风轻。
楚常欢心下一凛,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幼之道:“王妃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知王爷。”
楚常欢淡漠地道:“你告诉他也无妨。”
李幼之走近,又道:“王妃可是记恨当年我没有向王爷解释你舍命替他寻药一事?”
楚常欢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李大人无关。”
李幼之还欲再言,楚常欢抢过话头道,“李大人,告辞了。”说罢快步离去,不再理会。
顾明鹤的灵牌虽已修补,却残留了两道裂纹,楚常欢把它擦得锃亮,一并焚了香烧了纸。
梁誉知道他每天都会来此,即使心中怨妒,也不再轻易发作。
烧完纸钱,楚常欢便在房中静坐着,不知不觉犯了困,索性趴在桌上睡去。
迷迷糊糊间,似有人把他抱了起来,楚常欢闻到一股子熟悉的气息,不由往对方怀里缩去,依恋般贴紧了,呢喃道:“夫君……”
梁誉脚步一顿,意识到这个称谓是自己的可能性不大,便继续前行,至後院寝室,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楚常欢夜里觉浅,偏偏白日又睡得极沉,仿佛怎麽折腾都不会醒来。
梁誉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肚子,呢喃道:“常欢,你要我如何做才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