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欢愣了愣,忙去扶他的双臂:“寇大人这是作甚?”
寇樾并未起身,反而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嫂嫂,寇樾有罪。”
楚常欢蹙眉:“你何罪之有?”
寇樾的瞳底布满了血丝,眼眶格外赤红:“表哥的死,我难辞其咎。”
楚常欢心口一震,许久才出声:“他当真死了?”
寇樾点点头,哑声道:“中元节那日,野利良褀攻破兰州,欲用硫磺屠城。眼见兰州危在旦夕,表哥决定破釜沉舟,带上我们运来的火药正面迎敌。可秦凤路经略指挥使郭翼竟临阵脱逃,打算撤兵,宣大人一怒之下将他斩于马前,军中也因此人心涣散。”
朝廷虽派有援兵,然而夏军人数仍占上风,加之硫磺和火油柜,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宣庆辉也拿不出万全之策。
梁誉命斥候探查到了夏军的中枢指挥阵营,当机立断挑选出四千死士,由他和寇樾分别率领两千自两翼包抄突围,宣庆辉等人则死守内城。
野利良褀并不知道奇袭之人乃梁誉,故而未将那几千人马放在眼里,全力火攻兰州城。
梁誉和寇樾率兵在外围与敌军作战,斩杀夏军近千人,野利良祺仍将主力投至前线,只留了万馀人坚守阵地,并下令各营严防死守,没有将令,不得擅自出兵。
夏军阵地由统军嵬名山崇和妹勒宝贤坐镇,在梁誉攻来时,嵬名山崇自告奋勇当先迎敌,可他的部下远不及汉人死士,轻易就被梁誉击破了阵势,士卒们丢盔弃甲溃散奔跑,嵬名山崇也在混乱中被梁誉砍下了首级。
因野利良祺有言在先,没有将令不可擅自出兵,纵然嵬名山崇已死,妹勒宝贤也不敢出兵支援。
得知梁王斩杀了嵬名山崇,城内的邺军顿时士气高涨,与几千名死士内外夹击,将夏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野利良祺勃然大怒,无奈之下只能撤兵,兰州城因此得以保全。
而这时,梁誉猛然发现寇樾和另一拨人马还未回来,他未做迟疑,当即带人前去接应,寇樾已直捣夏军仓库,将所藏之硫磺及火油柜悉皆焚毁。
正当衆人准备撤离时,却被天都王野利良祺麾下的精锐“铁鹞子”重重包围了!“铁鹞子”乃大夏的重甲骑兵,足以与梁誉的死士军团抗衡。
梁誉带领死士奇袭夏军营地,本就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他当机立断,下令所有死士护送寇樾突围,寇樾意识到了什麽,拉住他的手苦苦哀求:“表哥,嫂嫂和晚晚还在京城等着你,你别做傻事!”
梁誉掰开他的指头,微笑道:“阿樾,回京後转告常欢,让他照顾好自己,替我把晚晚抚养长大。”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嫂嫂会恨我一辈子的!”
“表哥!你回来!表哥!”
寇樾被死士们强行带走,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呐喊,梁誉都不为所动。
他眼睁睁看着梁誉提刀冲进人群,以一己之力斩杀了数名敌人。
直到硫磺引爆火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夏军大营迸开——
熊熊火光映入寇樾的眼底,将那道毅然决然的身影吞噬殆尽……
“嫂嫂,对不起,对不起……”寇樾伏跪在地,泣不成声。
他的话似一柄利刃直戳楚常欢的心脏,把他绞得鲜血淋漓,呼吸不畅,浑身犹如脱力般摇摇欲坠。
顾明鹤忙搂住他,焦急地唤了一声“欢欢”。
楚常欢木然道:“如此说来,王爷他尸骨无存?”
寇樾和顾明鹤俱都未接话,各自沉默着。
楚常欢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用力吸进几口气才觉得又活了过来,他对寇樾道:“你起来罢。此事不怨你,王爷舍身为民,即便没有你,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寇樾愧疚难耐:“嫂嫂……”
楚常欢双目空茫,全然没了半点生气。
良久,他微微合眼,淡声道:“我乏了,寇大人请回罢。”
他既下了逐客令,寇樾自是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向他深深一揖,而後离开了嘉义侯府。
楚常欢兀自回到寝室,梳洗後果真躺回床上了,顾明鹤凝视着他清瘦的身影,踟蹰半晌,近前道:“你若想祭拜,随时可去,我不会阻止的。”
楚常欢没有应声,呆呆地望向帐顶,满眼皆是死气。
顾明鹤本以为他要哭得肝肠寸断,却没想到会如此冷静,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可又不便多言,于是坐在床沿静静地陪着他,直到夜色渐浓,方脱衣上榻,拥着他入眠。
翌日辰时,顾明鹤下了朝匆匆回府,来到寝室内殿时竟发现惯爱赖床的人不在房中,他放下官帽跑出屋外,正逢姜芜踏进院内,遂叫住她,急忙问道:“欢欢去哪儿了?”
姜芜道:“王……少君在您进宫後就起床了,一直待在後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