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竟遥又想到遥远的三岁,三岁发生的事情他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宋渺也学着他的姿势,擡头看热气氤氲的天花板。
“我是十岁来山庄的,我也不知道怎麽来的,大概是一路做工,攒点钱了就走一段,没有目的,就要走。”
“後来……受了重伤,做不了工,就一路乞讨,我那时整天昏昏沉沉的,昏死过去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都长,但是只要醒过来,我就想,不管爬到哪里,我都要活下去。”
宋渺隐去自己受重伤的原因,但是酆竟遥隔着水面看到了他腿上的伤疤。
他们一个看天,一个看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天上开始下雪,我身上开始发烂,从前我只以为夏日伤口才会溃烂,没想到冬日里也会,不过是被冻伤的。”
“你记得来时我们停留的那个荒废的庄子吗?那之前是一家有钱人。那家的少爷见我烂在路边很可怜,就分了我半块糖画。”
“他跟我说,一路往前走,那里有个山庄,只要我能爬到山庄,我就能活下去,再也不会受冷,也不会饿肚子。”
“我吃了糖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真的想要爬上来,我以为我爬了很远,可是还是在那个庄子的门前。”
“半夜,那个小少爷的爹娘都睡了,他跑出来找我,说料定我跑不远,我以为他是来嘲弄我的。”
宋渺笑的开怀,这是他那段时间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背着我,说我还没他爹的刀重,一路跟我说话,一路往前走。我在地上爬了太久了,都快忘了站起来看到的路是什麽样子。”
“上山的时候,他把我捆在身上,那时候他轻功可差了,我跟他说,要是我能站起来,轻功比他好多了,我能背着他直接蹿上山。”
“他说他才不信,是我在吹牛,除非以後证明给他看,背他一次才算数。到山顶的时候,我闻到了血腥味,他的十个手指头,指甲盖都掀起来了。”
宋渺低头和正擡头看他的酆竟遥对视上。
酆竟遥看到宋渺眼里闪烁的得意,他知道这种得意从何而来。
看吧,就算我是个脏兮兮垂死挣扎的乞丐,曾经也有人愿意无条件地帮他,救他。
这种想法很孩子气——真是幼稚的宋渺。
可紧跟着就有点失落,他没有这样的经历,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後也不会有。
可紧接着又被宋渺上扬的骄傲的情绪带走了那份失落。
宋渺:“他求我师父,让我师父收我做徒弟,这样我就能活了。
我师父说,我能活,才能做他的徒弟。”
他说完,扬了扬下巴,一副求夸的样子。
酆竟遥被勾的想伸手挠他下巴,直到眼中全是这个人,酆竟遥才愣了一下,笑出声。
宋渺不是才不问理由的带着伤救了他一次吗?
他自己知道他舅舅不会真的杀了他,可宋渺却不确定。
酆竟遥忽然就对宋渺的那种得意感同身受了。
他也跟着笑,跟着宋渺扬了扬下巴,紧跟着就是下巴上传来又凉又痒的感觉。
宋渺在挠他下巴。
“哈哈哈——”宋渺又转而去摸他头,“小狗儿似的!”
酆竟遥现在知道宋渺这句话不是在骂他,反而等同于在表示他的喜欢,于是不仅不觉得被骂,更是有几分想让宋渺再高兴一点的冲动。
只是,看宋渺笑得这样开怀,他心里生出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
“那个人,是鸣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