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初啓
第一幕:地牢惊魂
栖梧苑的书房内,光线晦暗。沈知意坐在书案後,面前摊着一本《南梁本草集注》,指尖却无意识地描摹着书页空白处,心思全然不在那些药草图谱上。袖中那包沉甸甸的药渣,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王妃娘娘,”秋月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嬷嬷来了,说……王爷请王妃即刻去一趟地牢。”
地牢?沈知意心头猛地一跳,指尖在书页上划出一道细微的折痕。萧景珩……他又想做什麽?昨夜濒死的窒息感和颈间残留的痛楚瞬间复苏。她定了定神,合上书卷,声音听不出波澜:“知道了。”
走出栖梧苑,赵嬷嬷那张刻板的脸已等在院门口。她依旧面无表情,只微微躬身:“王妃请随老奴来。”眼神却在沈知意脸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王府的地牢入口设在最偏僻的西苑一角,厚重的铁门嵌在假山石壁之中,若非有人引领,极难发现。门一开,一股混杂着血腥丶腐臭丶霉味和铁锈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让沈知意胃里翻腾。甬道狭窄而幽深,两侧石壁上插着昏暗的火把,跳跃的光影将墙壁上深褐色的污渍映照得如同干涸的血迹,扭曲而可怖。
越往里走,空气越加污浊压抑。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痛苦的呻吟丶绝望的哭嚎,以及……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赵嬷嬷在前引路,步伐沉稳,显然对此地习以为常。沈知意强忍着不适,挺直背脊,面色平静地跟在後面,只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甬道尽头,是一间相对宽敞的刑讯室。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萧景珩就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他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左肩的绷带在衣料下微微隆起,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丶嗜血的火焰。他一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深色的液体,似乎是某种汤药。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姿态闲适,仿佛置身于暖阁雅室,而非这人间炼狱。
刑架之上,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正是昨日婚宴上那个被萧景珩亲手折断手腕丶扼断喉骨此刻却还留着一口气的刺客!他显然已经受过一轮惨烈的酷刑,衣衫破烂,裸露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鞭痕丶烙痕交错纵横,十指肿胀变形,指缝间插着细长的竹签,不断有暗红的血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汇成一小滩粘稠的污渍。
一个赤着上身丶肌肉虬结的壮汉(行刑者)正手持一根浸了水的皮鞭,一下丶一下,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抽打在刺客身上。每抽一下,那早已不成人形的躯体便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丶不成调的“嗬嗬”声,却因喉骨碎裂,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王妃来了。”萧景珩放下陶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鞭挞声和痛苦的呜咽。他擡起眼,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门口丶脸色微微发白的沈知意。
行刑者闻声停下动作,退到一旁。
刑讯室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刺客濒死的粗重喘息。
萧景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知意。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指向刑架上那团模糊的血肉:“认识他吗?”
沈知意强迫自己直视那血腥的场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声音尽量平稳:“昨日婚宴行刺之人,妾身见过。”
“哦?”萧景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残忍的兴味,“那你可知,他为何要行刺?是冲本王?还是……”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淬毒的针,刺向沈知意,“冲你这位新晋的镇北王妃?”
沈知意心头剧震!他果然还在怀疑她!甚至不惜将她拉入这血腥之地,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试探丶逼迫!
“妾身不知。”她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逼视,“刺客心思,妾身无从揣测。”
“无从揣测?”萧景珩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刑室里显得格外瘆人。他缓缓站起身,虽然动作因伤而略显滞涩,但那股压迫感却随着他的靠近而急剧攀升。他一步步走向沈知意,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他停在沈知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睫和苍白的脸。然後,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头,对上他那双翻涌着血与火的眸子!
“看着!”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强行将她的脸转向刑架上那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好好看着!这就是胆敢在本王面前耍弄阴谋的下场!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沈知意被迫直面那地狱般的景象。浓烈的血腥气和视觉冲击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下巴被捏得生疼。
萧景珩却似乎很满意她的恐惧和不适。他俯身,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冰冷而残忍:“沈知意,本王不管你带着什麽心思嫁进来。是沈家的棋子也好,是别有用心也罢。记住这眼前的一切。”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下滑,带着薄茧的指腹,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抚过她颈间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力道暧昧,却又充满了危险的警告。
“在本王的王府里,安分守己,做你的傀儡王妃。你,还有你沈家满门,就能安安稳稳地活着。”他的指尖停在她颈动脉处,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跳动。
“若敢有半分异动……”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封千年的寒刃,斩断所有暖意,“这刑架上的下场,就是你的归宿。本王会亲手,一寸寸,剥了你的皮。”
最後一个字落下,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沈知意踉跄着後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冰冷的石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颈间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毒蛇舔舐过,留下冰冷的灼痛感。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几乎窒息。
萧景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件死物。他不再理会她,转身对着行刑的壮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继续。本王要听到他开口,或者……咽气。”
皮鞭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皮肉绽裂声和绝望的呜咽。
“赵嬷嬷,”萧景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依旧不容置疑,“送王妃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赵嬷嬷上前一步,垂首应道:“是,王爷。”然後转向脸色惨白如纸丶摇摇欲坠的沈知意,依旧是那副平板无波的腔调:“王妃,请。”
沈知意几乎是凭着最後一丝意志力,才没有瘫软在地。她扶着冰冷的石壁,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艰难地挪动脚步,跟在赵嬷嬷身後,逃离这血腥弥漫的人间地狱。身後,那鞭挞声和呜咽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第二幕:药香再探
回到栖梧苑,沈知意屏退了所有下人,将自己关在内室。她冲到铜盆前,用冰冷的清水一遍遍冲洗着自己的脸和脖颈,仿佛要洗掉那地牢里沾染的血腥气和萧景珩触碰留下的冰冷触感。胃里翻腾得厉害,却什麽也吐不出来。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她所有的僞装。萧景珩的警告,那刑架上血淋淋的恐怖景象,绝非虚言恫吓。这个男人,是真真正正的修罗,视人命如草芥。她在他面前,渺小如蝼蚁。
她跌坐在冰冷的脚踏上,背靠着床沿,身体还在抑制不住地轻颤。袖中那包药渣的存在感却在此刻异常强烈。
断肠草……有人要萧景珩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思绪。如果……如果萧景珩真的死了呢?沈家的危机或许能解?不!沈知意立刻否定了这个天真的想法。萧景珩若死,沈家作为新晋姻亲,必然成为各方势力倾轧的牺牲品,第一个被推出来祭旗!而且,他若死于中毒,王府第一个查的,就是她这个“别有用心”的新王妃!
这包药渣,是催命符,也是……唯一的生机!
她必须知道是谁下的毒!这或许是她摆脱眼下绝境丶甚至反客为主的唯一筹码!但药庐,此刻必然成了龙潭虎xue。萧景珩刚在地牢里用血淋淋的现实警告过她,此时再去药庐,无异于自寻死路。
沈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想起了那个被当作棋子推出来的小丫鬟——春桃。春桃是低等杂役,或许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不起眼的角落……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唤道:“秋月。”
秋月很快推门进来:“王妃有何吩咐?”
“春桃的伤如何了?”沈知意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