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母看在眼里,怜悯地叹息,无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忍说破。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新闻里一遍遍地提倡就地过年。
张父一个人在乡里过年。
老张和张母带着两个孩子在城里过年,饭桌上,属于王湘兰的位置,是空的。
“妈妈什麽时候回来啊?”张二宝不到十岁,虽然已经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但他还是第一次超过半年没看到妈妈了。
老张本就没什麽表情的脸,爬上了乌云。
“就地过年呢。”张母没说话,张苗苗给张二宝夹了个大鸡腿。
小时候他们都爱的鸡腿,这会儿落在碗里依旧勾不起他们的食欲。
张母小心地看着自己儿子的神色。
饭後,她和张父打着视频电话。
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没在一起过年,张母和张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张父的话,也比往年多了许多。
他举着手机,把镜头对着自己在家里准备好的东西:“你看,今年养的猪杀的腊肉!蛮多咧,喷香滴。我还做了腊猪肝。还有萝卜干,还有坛子菜!”
小老头笑得像是个在邀功的孩子:“你今年没回来,我按你说的方法做的坛子菜,做成功了咧。我给村长他们家拿去尝了,都说好恰!”
“能干了啊!”张母朝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赞,“看来还是我在你身边的时候阻止你变能干了。就像湘兰,现在也好能干咧!”
提到王湘兰,二老的脸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不自觉地,也都露出了挂念的神色。
张父吧嗒两口烟,问:“大明还不知道自己老婆跑了吗?”
张母撇撇嘴:“隔了这麽久还不知道,除非他是个傻子!不过,他要装傻,我们能有什麽办法?”
虽然她一直没从老张的嘴里听到承认王湘兰走了的话,但她总觉得,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早就会发现这个问题了。
最难叫醒的,永远都是装睡的人呐。
“哼。”张父冷冷地哼声,“这麽好的老婆都跑了,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这不是大明的病吗……”张母试图为儿子说几句话,但张父不吃这套,直接打断了她,“我自己儿子,我知道。大男子主义,强得很呐。换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还自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媳妇。人是会变的,湘兰去了城里那麽久,有新想法也是正常的,现在打电话都能看到人了,不能还永远停留在十年前!两口子有事商量不通,那就是男人的错!”
难得听张父说这麽一大串的话,但张母这个年节里沉闷的心情,被张父开解了。
再看老张,张母也没那麽心疼了。
春节联欢晚会的欢庆声盖住了整个屋子,两个孩子把声音开得很大,但客厅里看电视的人都没有说话。
张母给王湘兰打去视频,但久久没人接。
她叹一声,心里的天平,又往王湘兰这边斜了几分。
王湘兰这一去,三年没再露面。
谁也没在老张面前提及她,仿佛七街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般。
七街许多店铺改头换面,张记丶老刘记丶细红卤味丶罗记……还一直坚持着。
罗记老板的脸上也没了曾经的志得意满,顾不上花成本去研究老张的配方,又找到了老张这里,继续要让老张供货。
而老张,瞧着大家做生意都不太容易的样子,也改了供货的合同,让他们提前一天预订第二天需要的虾量,他再根据大家要的虾量来订购新鲜的虾。
仿佛一时间,谁和谁也没有了隔阂,就想着一起度过眼下的困境。
老张划拉着钱包里的馀额,得意地向正从门外进来的张母邀功:“幸好我当年没做手术,二十万啊,我到现在都没攒起二十万,但有个十来万,供得起苗苗读完大学了。”
说完,他才注意到张母红着双眼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怎麽了?”
下意识地,他想到了一直没出现的王湘兰,绷紧了脸:“是不是……”
是不是王湘兰在外面出了什麽事?她……
张母摇头:“你爸要不行了。”
啪,老张的手机跌到地上,一道蛛网纹从屏幕角扩散到了整个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