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室内只有哺育婴儿的声音。
赵亭峥安安静静的,楚睢有些意外,正以为她是做了母亲稳重许多时,空着的茱萸却被一只凉凉的小东西猝然地一牵,然後试探地拧了拧。
楚睢:“——!!”
他吓了一跳,看着溅出来的痕迹,怒道:“陛下!!”
赵亭峥的刃滑溜溜的,但楚睢只恼火,简直是胡闹,于是空出手来拍了那条作恶的小刃:“她未必吃得饱,不可玩弄浪费。”
只是赵亭峥也没想到这一拧就拧出来了,但楚睢的担心实属多馀,孩子很快就吃饱了。
“大殿下还没有名字,”宫人笑道,“还请陛下和郎君为大殿下取个名字吧。”
闻言,赵亭峥倒是刚想起来,她还真没想过这孩子的名字,于是探头看向楚睢,果然,楚睢垂着眼睛——他一定是早就想好了。
他说:“臣想叫她长思。”
这个做父君的,终究有要走的时日,他无法护佑自己的孩子一生,只希望赵亭峥在日後常常思着二人曾经的旧情,多多善待她。
赵亭峥垂了垂眼睛,道:“记下来,录玉牒,就叫长思。”
宫人觑着眼前不对,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赵亭峥自顾自道,“我已令礼部着手相关事宜,皇女满月之时一同册封君後。”
楚睢道:“陛下,恕臣不敢——”
赵亭峥静静地看着她,“不敢?楚太傅,你瞒天过海丶欺君罔上的一腔孤胆去了哪里?”
陡地,楚睢僵住。
“……”赵亭峥垂了垂眼睛,“为什麽这副表情,想瞒我一辈子麽。”
知道他的筹谋,知道他的挣扎,知道他的痛楚。
“我从前怕你恨我惧我,”赵亭峥不容置疑地吻了吻他的唇,“如今得知你只是骗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良久,楚睢叹了一口气。
“儿女情长之于家国,不过是零露之于沧海。”
赵亭峥嗤笑说:“我偏都要。”
“做了我一辈子的太傅,如今也该我来同你讲学了,”她认真道,“君後,朕之所授,只一堂课。”
年幼时的她,年少时的她,盛年时的她,专注又认真丶永远亮晶晶地看着他的眼睛严丝合缝地重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夏初,皇女满月,帝封楚氏君後,大赦天下。
同日,为祝祷君後与皇女,帝降神于大宁,神迹显,圣娘娘临。
此之神迹,布泽于苍生,万民叩服,山呼万岁。
北狄七十二部异族尽入宁朝,受圣娘娘庇佑,荒地长出水草,凛冬止作春风,为福祉,为繁衍,为生生不息,为世代相合。
大典之上,北狄千里迢迢,送来了一头雪白的马,雪白的牛,雪白的羊。
三牲圣礼,是为举族之祝祷,恭贺宁帝新婚。
北山站在城墙处,看着遥遥的远山,单手托腮,风将她的北狄大氅遥遥地吹起,她对身边的人道:“啊,我真的是很意外的。”
身边的壮硕男人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冷哼了一声。
“把异族融入大宁先祖,圣娘娘的庇护之中,”北山道,“祖祖辈辈的,打了这麽多年,世仇累累,也不太容易。”
把血仇化作庇护的子民,祖宗们会抽得她天旋地转找不着北的吧。
大宁往上数十代,往下数十代,都不会再见到这种乱来的皇帝了——话说回来,她又是怎麽和圣娘娘搭上线的?。
南狼斜睨了姐姐一眼,耸了耸肩道:“陛下是北狄与大宁的孩子,不是异族。”
“……”北山也不与他争辩,道,“以後兴许会有更多北狄与大宁的孩子,什麽时候动身你?”
抗命,抗旨,私刑,劫狱,每一条罪名的分量都重得不可思议。
今日赵亭峥能保下他的命来,来日趟进洛京这趟浑水之中,便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了。
新年过後,赵亭峥没有将他再关进天牢,而是将他封去了北狄故地,做镇北大将,北山留在京城,镇守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