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立刻理直气壮把伞递给他,赐予这名好运的世家郎君为皇太女打伞的尊荣。
饶是有伞遮阴,走到山脚下时,二人脸色已经热的通红。
裴令之仰头看去,绝望道:“好热的天。”
只看见眼前陡峭的山林,裴令之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绝望。他压低帷帽,看见草木中跳跃的虫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听见身旁传来女子笑声。
那笑声出自景昭,其实很是好听,但太过突兀,像是热得中了邪。
裴令之怀疑她被热晕了,担忧唤了声:“苏女郎?”
景昭取出一块帕子,拭去额间汗珠,笑了声:“这麽热的天,应该只有我们两个跑来晒太阳。”
林间本该清凉,然而舒县的五月末六月初热浪汹涌,裴令之低头扎好袖口靴口,一步踏进草丛。
他素来爱干净,此刻眼睁睁看着一只肥胖的虫子蠕动身体爬来,简直毛骨悚然,喃喃道:“还是晚上好。”
晚上既看不清,又夜风清凉。
多好。
“今天如果被抓,你顶在前面。”
裴令之一转头:“为什麽?”
景昭说:“我是北方人,听不懂你们南方方言,而且……”
“而且?”
景昭肃穆道:“我是北方人。”
的确,在九月皇太女即将南下的节骨眼上,沈氏牵扯上这等天大的麻烦,必然警惕深重,一旦听说景昭出自北方世家,很可能反应过激,做些出格的事。
林间不需要撑伞,裴令之收伞拨开草丛,往山坡上走出几步,站稳了身体,反手递向身後。
景昭其实不需要拉,不过对方既然已经伸出手,她就在裴令之小臂上隔着衣裳一搭,借力纵跃上来。
她听见裴令之的声音传来,倒没有不满,反而是在很认真地询问:“那你呢?”
合作也好,结盟也罢,总需要双方共同出力。
更何况他们的合作开啓不久,还处在需要相互取信的阶段。
景昭揭开帷帽一角,无辜地看他片刻:“我可以找人来。”
裴令之动作一顿。
景昭说:“如果确定别业里的问题,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找人来暂时控制这里,至少把别业里的受害人转移出去。”
在她身後,苏惠无声地丶幽幽地叹了口气。
主子轻描淡写一句话,身为随侍,苏惠就要跑断双腿丶揪光头发去实现。
他悄悄拍拍双腿,无声安慰它:“受苦了。”
裴令之转头看她,帷帽下朱唇微啓,幽幽道:“女郎的能量和地位,当真比我所想还要重要。”
景昭谦虚道:“承蒙父母荫庇,再加一点裙带关系。”
裴令之:“嗯?”
“哦。”景昭脸不红心不跳地道,“郎君可曾听说过东宫的穆嫔娘娘?”
裴令之当然听说过。
南方世家为了争取太女妃之位,使出全部手段。如果不是因为王七闹出的祸事暂时绊住了他的脚步,此刻裴令之已经打叠行装离开,躲避裴氏派来抓他回家应选太女妃的人了。
在这等激烈的竞争下,南方世家几乎抽骨拨髓去钻研皇太女的喜好,本着正妃不行就走宠妾路线的原则,东宫唯一一个据说颇受宠爱的穆嫔被翻来覆去拿出来研究,各家未嫁的女儿也被提溜出来,准备到时候儿子女儿打包一同送上——谁知道皇太女喜欢哪个。
裴令之扬起眉梢:“原来如此,不过女郎这等人才,即使没有穆嫔娘娘相助,想来假以时日,必然同样崭露头角。”
景昭谦虚道:“过奖,过奖。”
既然说到此处,裴令之好奇道:“听闻穆嫔娘娘颇得宠爱,乃是京中第一才女。”
景昭心想什麽第一才女,那都是因为穆嫔顶着宠妃的名头,京中吹捧出来的。
穆嫔在闺中确实有点才气,但是各家高门待嫁的儿女,为了增添婚姻筹码,哪个不是自幼宣传才华德行——否则的话,总不能称赞自家儿女体魄精壮丶冰肌玉骨——那多丢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青楼推选新花魁。
真正才华能力顶尖的那一拨,文如柳知,武如谈照微,反而不必刻意宣扬。
但景昭在外人面前当然不能跌穆嫔的脸面,于是一点头,坚定不移道:“穆嫔娘娘貌美才高,端庄贤惠,德行昭彰,熟读《宫规》《贤训》,堪为後妃典范,京中待嫁男女,人人纷纷效仿。”